易和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站在国贸大厦楼下时，鞋底沾着的最后一点泥星子被热风卷走，混进了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浪里。
他仰头望，玻璃幕墙像镜子，把天上的云都映得方方正正，连太阳都被切割成了一块一块，晃得人眼睛生疼。
“这楼比咱村后山的老槐树还高。”
他小声嘀咕，下意识攥紧了包里那个磨掉漆的旧计算器。
计算器是爹走时留给他的，按键上“5”和“8”己经磨平，可他闭着眼都能按对。
就像那些花花绿绿的股票走势图，在别人眼里是天书，在他眼里却像村口那条河的水流——哪里要拐弯，哪里有漩涡，他瞅一眼就门儿清。
这本事是打小就有的。
村会计家订的旧报纸堆在柴房，他没事就翻，翻到财经版就挪不开眼。
那些蹦跳的数字像活物，在他脑子里排着队，告诉他明天该往哪走。
十五岁那年，他偷偷用娘给的学费买了支快退市的股票，三天后卖了，不仅补上了学费，还多了给娘抓药的钱。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自己这双眼睛，能看透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来城里是因为村小学的老校长。
老校长走前拉着他的手说：“小和，你这本事窝在咱村可惜了，去城里，找个叫‘股市’的地方，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易和揣着老校长凑的五百块钱，坐了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就这么闯进了这座钢铁森林。
他找了家最便宜的网吧，花两块钱开机，盯着屏幕上跳动的K线图，手指在旧计算器上飞快地敲。
不到半小时，他就确定了三支股票，记在烟盒背面——那是他从地上捡的，还能看清“中华”两个字。
“先生，要上网吗？”
网管过来扫了眼他的包，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
易和赶紧点头：“再续一小时。”
他得算清楚，这三支股票能让他在城里租个像样的房子不。
正算着，旁边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凑过来，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兄弟，看股票呢？
懂行啊？”
易和抬头，男人三十来岁，笑起来眼角堆着褶，看着挺和善。
他没多想，指了指屏幕：“这支明天能涨。”
男人眼睛一亮，凑近了些：“真的？
我瞅着这走势悬啊。”
“不悬，”易和笃定地说，“你看这成交量，像不像咱村开春时的河水？
看着浅，底下劲儿大着呢。”
男人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比喻新鲜！
我叫王磊，做建材生意的，也爱捣鼓点股票，就是总赔钱。
兄弟你贵姓？
有眼光！”
“我叫易和。”
“易和，好名字！”
王磊拍着他的肩膀，力道不轻，“看你不像本地人吧？
刚来城里？”
易和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嗯，今天刚到。”
“那得好好逛逛，”王磊热情地说，“我正好跟几个朋友约了吃饭，就在附近的‘金夜’，地方不大，但菜地道。
走，我请你，也算给你接风，顺便再请教请教股票的事。”
易和想拒绝，他兜里的钱得省着花。
可王磊拉着他的胳膊不放，那股子热乎劲儿让他想起了村里的二大伯，实在抹不开面子。
再者，他确实想多了解点城里的事，尤其是跟“钱”有关的。
“金夜”不在街边，藏在一栋写字楼的地下一层。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震耳的音乐就灌了进来，比村里过年放的鞭炮还响。
走廊铺着红地毯，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两边的包厢门紧闭着，偶尔传出几声笑闹。
易和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王磊却熟门熟路，领着他进了个包厢，里面己经坐了两男一女，桌上摆着啤酒和果盘。
“介绍下，这是我刚认识的兄弟，易和，炒股是把好手！”
王磊把他推到中间，“这几位是我生意上的朋友，张总、李总，这位是陈姐。”
几人抬头看了看易和，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敷衍地鼓了鼓掌。
易和更拘谨了，低着头找了个角落坐下。
王磊张罗着倒酒：“易和兄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我跟你说，咱生意人谈事，就爱来这种地方，清静。”
易和摆摆手：“我不会喝酒。”
“少来点，意思意思，”王磊不由分说给他倒了半杯，“咱聊股票，你刚才说那支能涨，有啥说道？”
提到股票，易和放松了些，指着手机上的走势图，一五一十地讲起来。
他没说那些复杂的术语，还是用村里的例子，什么“像麦子快熟时的长势跟雨后的竹笋似的”，听得王磊几人一愣一愣的。
“有道理！
有道理！”
王磊拍着大腿，“我明天就买！”
几人轮番敬酒，易和推不过，喝了两杯，脑袋有点晕。
包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音乐震得他心脏首跳，他想出去透透气，刚站起来，包厢门就开了。
一个穿Sara Vivi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个子很高，头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
她没看别人，径首走到王磊面前，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音乐：“王老板，这月的账该结了吧？”
王磊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玉姐，急啥，这不是正谈生意嘛，完了就结，完了就结。”
被称作“玉姐”的女人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和果盘，目光最后落在易和身上，淡淡扫了一眼，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易和觉得这女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场，像冬天结了冰的河面，看着平静，底下却冻得结实。
没过多久，王磊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要先走，让易和跟张总他们玩尽兴，账他己经记上了。
易和想跟他一起走，可张总他们拉着不让，又开了几瓶酒。
他越喝越晕，后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易和被人推醒。
包厢里空荡荡的，音乐停了，灯亮得刺眼。
刚才那个叫玉姐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张单子。
“醒了？”
她把单子放在桌上，“结下账吧。”
易和迷迷糊糊拿起单子，上面的数字让他瞬间清醒——两万八。
他仰头望，玻璃幕墙像镜子，把天上的云都映得方方正正，连太阳都被切割成了一块一块，晃得人眼睛生疼。
“这楼比咱村后山的老槐树还高。”
他小声嘀咕，下意识攥紧了包里那个磨掉漆的旧计算器。
计算器是爹走时留给他的，按键上“5”和“8”己经磨平，可他闭着眼都能按对。
就像那些花花绿绿的股票走势图，在别人眼里是天书，在他眼里却像村口那条河的水流——哪里要拐弯，哪里有漩涡，他瞅一眼就门儿清。
这本事是打小就有的。
村会计家订的旧报纸堆在柴房，他没事就翻，翻到财经版就挪不开眼。
那些蹦跳的数字像活物，在他脑子里排着队，告诉他明天该往哪走。
十五岁那年，他偷偷用娘给的学费买了支快退市的股票，三天后卖了，不仅补上了学费，还多了给娘抓药的钱。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自己这双眼睛，能看透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来城里是因为村小学的老校长。
老校长走前拉着他的手说：“小和，你这本事窝在咱村可惜了，去城里，找个叫‘股市’的地方，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易和揣着老校长凑的五百块钱，坐了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就这么闯进了这座钢铁森林。
他找了家最便宜的网吧，花两块钱开机，盯着屏幕上跳动的K线图，手指在旧计算器上飞快地敲。
不到半小时，他就确定了三支股票，记在烟盒背面——那是他从地上捡的，还能看清“中华”两个字。
“先生，要上网吗？”
网管过来扫了眼他的包，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
易和赶紧点头：“再续一小时。”
他得算清楚，这三支股票能让他在城里租个像样的房子不。
正算着，旁边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凑过来，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兄弟，看股票呢？
懂行啊？”
易和抬头，男人三十来岁，笑起来眼角堆着褶，看着挺和善。
他没多想，指了指屏幕：“这支明天能涨。”
男人眼睛一亮，凑近了些：“真的？
我瞅着这走势悬啊。”
“不悬，”易和笃定地说，“你看这成交量，像不像咱村开春时的河水？
看着浅，底下劲儿大着呢。”
男人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比喻新鲜！
我叫王磊，做建材生意的，也爱捣鼓点股票，就是总赔钱。
兄弟你贵姓？
有眼光！”
“我叫易和。”
“易和，好名字！”
王磊拍着他的肩膀，力道不轻，“看你不像本地人吧？
刚来城里？”
易和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嗯，今天刚到。”
“那得好好逛逛，”王磊热情地说，“我正好跟几个朋友约了吃饭，就在附近的‘金夜’，地方不大，但菜地道。
走，我请你，也算给你接风，顺便再请教请教股票的事。”
易和想拒绝，他兜里的钱得省着花。
可王磊拉着他的胳膊不放，那股子热乎劲儿让他想起了村里的二大伯，实在抹不开面子。
再者，他确实想多了解点城里的事，尤其是跟“钱”有关的。
“金夜”不在街边，藏在一栋写字楼的地下一层。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震耳的音乐就灌了进来，比村里过年放的鞭炮还响。
走廊铺着红地毯，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两边的包厢门紧闭着，偶尔传出几声笑闹。
易和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王磊却熟门熟路，领着他进了个包厢，里面己经坐了两男一女，桌上摆着啤酒和果盘。
“介绍下，这是我刚认识的兄弟，易和，炒股是把好手！”
王磊把他推到中间，“这几位是我生意上的朋友，张总、李总，这位是陈姐。”
几人抬头看了看易和，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敷衍地鼓了鼓掌。
易和更拘谨了，低着头找了个角落坐下。
王磊张罗着倒酒：“易和兄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我跟你说，咱生意人谈事，就爱来这种地方，清静。”
易和摆摆手：“我不会喝酒。”
“少来点，意思意思，”王磊不由分说给他倒了半杯，“咱聊股票，你刚才说那支能涨，有啥说道？”
提到股票，易和放松了些，指着手机上的走势图，一五一十地讲起来。
他没说那些复杂的术语，还是用村里的例子，什么“像麦子快熟时的长势跟雨后的竹笋似的”，听得王磊几人一愣一愣的。
“有道理！
有道理！”
王磊拍着大腿，“我明天就买！”
几人轮番敬酒，易和推不过，喝了两杯，脑袋有点晕。
包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音乐震得他心脏首跳，他想出去透透气，刚站起来，包厢门就开了。
一个穿Sara Vivi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个子很高，头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
她没看别人，径首走到王磊面前，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音乐：“王老板，这月的账该结了吧？”
王磊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玉姐，急啥，这不是正谈生意嘛，完了就结，完了就结。”
被称作“玉姐”的女人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和果盘，目光最后落在易和身上，淡淡扫了一眼，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易和觉得这女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场，像冬天结了冰的河面，看着平静，底下却冻得结实。
没过多久，王磊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要先走，让易和跟张总他们玩尽兴，账他己经记上了。
易和想跟他一起走，可张总他们拉着不让，又开了几瓶酒。
他越喝越晕，后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易和被人推醒。
包厢里空荡荡的，音乐停了，灯亮得刺眼。
刚才那个叫玉姐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张单子。
“醒了？”
她把单子放在桌上，“结下账吧。”
易和迷迷糊糊拿起单子，上面的数字让他瞬间清醒——两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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