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全面停水停电,食品腐坏,水资源短缺。人与人之间,为了争取一线生机展开生死肉搏。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声都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
有人吗?物业配送补给。
……
1
凌晨四点,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
此刻,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脑中闪过一丝狐疑,我打开监控查看外面情况。
画面里确实是物业经理。
衬衫汗湿,贴在他身上,泛着暗黄。裸露在外的皮肤,晒成黑紫色,上面一片片被紫外线灼伤的瘢痕,狰狞可怖。嘴唇干裂,眼球向外凸出,身上再也找不到原来清爽干练的模样。
手中提着黑色的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他声音嘶哑: 业主在吗?物业发水。
说完,把耳朵贴在门上。
我屏住呼吸,生怕泄露半点声音。
他听了会,又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摄像头。
皱眉思索,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颓然。
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猛灌一口。
接着大口喘着粗气,转身步履缓慢地向对门走去。
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好在摄像头没有指示灯,没有暴露。
真是送水的?
心中充满疑惑,握紧手机继续看。
他走到对门,敲门询问,没得到回应,又把手伸进袋子里。
这回,掏出的是一把铁锤。
他猛吸了两口气,铆足了劲儿,狠狠地砸向门锁。
每砸一下都要停下来喘两口气。
我在的这个房子,装的是三层中空玻璃,贴了防晒贴,窗口又用隔热板遮挡,室温应该比外面要低十摄氏度左右。
即便这样,也仿佛置身蒸笼中,闷热得让人窒息。温度计已经失灵,室温超过五十摄氏度,室外应该有六七十摄氏度。
人在这么高的温度下没办法活动太久。
果然,砸了两下他就虚脱地倒在了地上。
从胸口的起伏可以看出他现在呼吸很艰难。
他拧开剩下的半瓶水,喝了一大口,将剩下的一点浇在头顶上,勉力扶着墙站起来,又挥起锤子狠狠砸在门锁上。
这一次很幸运,锁砸开了。
他开门冲进房子里,疯狂地翻找。
听上去好像是打开了冰箱门,然后是稀里哗啦瓶瓶罐罐倒在地上的声音。
对门的邻居在气温开始出现异常时,就已经离开了。
家里应该没有什么食物,即便有,停电三天也都腐坏了。
果然,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他绝望的怒吼。
接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来,往二楼走去。
我打开储藏室的门,检查了下发电机的燃油。
排气扇的风力很大,暂时不用担心发电机的温度。
检查完回到地下室,我爸在睡觉,我妈担心地望着门口。
看我进来,忙小声地询问刚才外面发生的事。
我刚要开口,就听外面 duang 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下。
2
我和我妈不由得身体一僵,我爸也被惊醒。
怎么回事?
我忙打开手机监控。
这栋房子被我买下后,做了花艺工作室,经过批准把其中一扇窗改成了门。
门口的摄像头画面里,一个男人躺在台阶旁,身上的白色衬衫泛着淡黄。
暗红的液体在他身下蔓延。
这个人正是物业经理。
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他坠楼发出来的。
他为什么要跳楼?
绝望吗?
还是……楼上有人把他推下来的?
是谁呢?
极端高温,是突然间发生的。从最初的五十多摄氏度,到六七十摄氏度,逐渐攀升到十二摄氏度,不过十天时间。
刚开始人们以为只是偶然情况,过几天就好,根本没有储存那么多物资。
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越来越严重。
用电量超负荷,市电系统无法持续供电,断电断水也是突然发生的。
城市功能瘫痪,混乱滋生罪恶,社会开始动乱。
从三天前停水停电开始,在生存危机下,烧杀抢掠悄然发生。
没有储存物资的人不断发求助信息。有人回应,就会遭到暴力抢夺。
几天过去,这一栋楼里还剩多少人存活,不得而知。
楼上没有遮挡,会更热,唯一有条件继续坚持的,只可能是安装太阳能板的那一家,601 室。
601 住着一家三口,夫妻俩和一个三岁的孩子。
男人是大学老师,女人教舞蹈。
两个人看上去都温文尔雅的,想到是他们杀了物业经理,我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恶寒。
为了生存,每个人都在不停地突破底线。
我很庆幸,在半个月前预感到情况不妙时,以装修为名,储备了足够的物资。
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在别的地方拉了一堆建筑垃圾堆在门口。
一切准备妥当后,拉上卷帘门,开着车热情地跟小区门口的保安告别,说准备休假去旅游。
走的那天碰巧物业经理也在保安室门口,他听到了。
因此,他刚刚可能想到我这间房是个空空的工作室,才没有砸我的门。
我妈惊恐之余,感慨我们保密措施做得好,没有跟任何人透露我们藏在这里的事。
下一刻,我紧紧捂住嘴巴,差一点惊呼出声。
3
我爸我妈疑惑地望向我,我手抖着把手机递到他们面前。
监控里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白色,毛巾围住口鼻,戴着墨镜和鸭舌帽,全身上下遮得严实,没有一块皮肤裸露在阳光下。
他扒下物业经理的裤子,手上的匕首熟稔地划开尸体的臀肉……
我妈也吓得捂住嘴巴,眼角晶莹的泪光闪烁。
我抱住她,轻拍她的背。
想安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个人做完这一切,定定地站住,抬头,一层一层地往楼上看去,最后定格在顶楼的方向。
隔着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神,但这个动作足以让我汗毛直立。
他盯上 601 了。
看着他退出监控画面,我的心跳仍然像擂鼓一样。
即便开着空调,地下室的温度也有三十多摄氏度。
闷热的空气放大了这种恐惧和不安。
我内心纠结,要不要把刚刚看到的这一幕告诉 601,通知他们做好防备。
可是如果告诉了他们,也就暴露了我的信息。
看着爸妈满脸疲惫的神色,我放弃了挣扎。
灾难之下,一切都是未知。
谁也不知道高温会在什么时候结束,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只想在最后的时刻一直跟家人在一起。
随着太阳升起,气温越来越高。
正午气温可以达到九十摄氏度,这时躲在房子里都很困难,更不会有人走到室外,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爸让我休息,他来换班检查发电机室和观察外面的情况。
我贴上一个退热贴,头晕脑涨的感觉得到些许缓解,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突然听见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还没来得及起身,四五个人就打破地下室的门,冲了进来。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白色,全身上下遮得严实。
正是清晨门外手持匕首的那个男人。
4
我的恐惧达到最大,心脏剧烈跳动,胸腔仿佛要炸开,尖叫声堵在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爸手持棒球棍把吓得缩成一团的我妈护在身后。
可是他一个人怎么抵得过四五个壮汉?
没抵抗两下就被刺穿了胸膛,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
我妈的尖叫声也消失在利刃下。
白衣男人薅着我的头发,俯身在我耳边阴恻恻地说: 小老鼠,继续躲啊,还不是被我找到了?
说完匕首抵住我的脖子,忽地用力,刺痛感瞬间袭来。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长长的尖叫终于发了出来,我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
我妈扔下手中的锅,来到我身边,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我一把抱住我妈,大声哭了出来。
我爸听到我的尖叫声,赶忙打开门冲进来。
看着抱头痛哭的我们,也红了眼眶。
他搂着我们俩,轻轻抚摸我的头。
没事的,别怕,有爸在呢。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汹涌而出。
梦里的画面太过真实,我一想到可能会失去他们,心脏就一阵阵刺痛。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一定是最爱的人。
这个世界上,最能带来勇气的,也一定是爱。
在爸爸妈妈的怀抱中,那个胆小怯懦的我终于被杀死,勇气从心底生长出来。
我要誓死保护爸妈,不会让噩梦里的场景在现实重现。
平复好情绪,我妈把泡好的饭分给我们。
气温太高,蔬菜水果都没办法储存,只能吃救济粮。就连密封的罐头都因为温度高变质。
天热本来就没胃口,应急食品更是难吃。为了保存体力,只能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下去。
补充完体力,脑子里有了清晰的计划。
5
工作室有两台很大保鲜柜,我和我爸把保鲜柜推到门口,锁住轮子。
两台机器放在一起,即便是四五个人想要推开,也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接着拆了一个置物架,加厚冷轧钢管,用来做武器不论长短还是材质都很称手。
忙完已经大汗淋漓。躲回地下室,用湿毛巾擦一遍身上的汗,贴上退热贴给要爆炸的脑袋降降温。为了保证晚上有精神,我开始催眠自己睡去。
噩梦不断,睡睡醒醒,时间终于来到了晚上。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画面,不敢松懈。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
我爸说让我休息,他来看,我不放心。
只有亲眼看着,我才能静下心来。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在凌晨一点时,画面里终于出现了人影。
他们在楼道里,打着手电筒搜查,看见对面房门大开,有一个人走进去转了一圈,走出来对着其他人摇摇头。
带头的白衣男人看向我家完好的门,其中有一个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没听清。
白衣男人盯着摄像头眯了眯眼睛,转身向二楼走去。
后面的人跟着,我数了一下,五个人。
跟梦里的人数一样。
每到一层他们都进行了一番搜刮,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桌椅倒地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一伙人低声咒骂着从楼上走下来。
看来他们在 601 并没有搜刮到什么。
重新回到一楼,每个人都喘着粗气。
白衣男人问之前说话的人: 你确定吗?
那个人点点头: 不会错。
几个人视线交汇,最终都落在我家的房门上。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砸门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凌晨,刺激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恐惧又兴奋。
我攥着手里的武器,脑海里想象着破门而入之后我的每一步动作。
几个人轮流砸,很快房门就面目全非,尽管我又加了两道锁,不出一刻钟,门还是被砸开了。
打开门的那一刻,有股热流从外面涌进来。
有人惊喜地说: 真的有人,这里温度比我们之前的地方低,我们可以住在这儿了。
别废话,快点把挡门的东西推开。另一个人说。
其中有人冷笑一声: 你们负责清理障碍,里面的人,交给我就行。
这个声音,听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
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的心跳也逐渐加快。
很快,两台冰箱被推开一道一人能走的缝隙。
6
众人大喜,又使了把劲,缝隙变得更大。
这群强盗兴奋地闯进来。
手电筒在室内晃了一圈,最后停在我身上。
我躲在角落里,惊恐地尖叫: 别过来,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
那几个人消耗了太多体力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为首的白衣男人盯着我,冷哼一声: 小老鼠,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每扇窗户我都用遮阳板挡得死死的,这两天我已经适应了这种黑暗。
在漆黑的环境中确定了每个人的位置。
我声音颤抖地说: 就我自己,求你们放过我,我有水。
说着把身边的水往其他人所在的地方扔。
冰过的水,让所有人喜出望外,他们争抢着打开瓶盖就仰头一饮而尽。
等等……在白衣男人还没来得及制止之前,其他人就喝光了瓶里的水。
这是你的。
我趁他回头的工夫,一盆冰水兜头淋去。
身体在极度的高温下被浇上冰水,在这种巨大的冷热刺激下他猝然倒地。
我趁机拿起身后的钢管向他头上狠狠砸去。
其他人在冰水的刺激下,忍着不适,挥着手里的武器,踉跄着朝我扑过来。
这时躲在后面的我爸抡着钢管冲出来,一下把两个人打倒在地。
我奋力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可是体力终究有差距,钢管很快被夺了过去。
我闪躲不及,脚踝被人拽住,整个人向后摔去。
头狠狠撞在地上,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眩晕的画面里,有人挥着锤子向我狠狠砸来。
我爸大喊着我的名字,下一刻,一个人影冲过来,手里的钢管狠狠地砸在那个人的头上。锤子脱手,落在我的身侧。
那个人和我爸合力把剩下的人都打倒,跑过来把我扶起。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摇头,眼泪流了下来。
我们赢了。
7
他们扶着我进了地下室,我妈眼眶红红的,忙拉过我查看有没有受伤。
一旁给孩子擦汗的秦雨起身问: 怎么样了?
男人向她点点头,轻声说: 结束了。你们休息,我和叔叔去处理一下。
601 的男人和我爸去打扫上面的战场,我躺在地上,长出了口气。
秦雨望着我,沉默了一刻,缓缓地说: 谢谢你,要不是你通知我们,今天我们一家三口都会死。
我还没从刚刚的打斗中缓过来,没说话。
她接着说: 其实我们没想杀他,那是最后一瓶水,如果给了他,昊昊就……说到这里,掩面而泣。
我妈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包纸巾。
她说的是物业经理。
那天被噩梦惊醒后,我突然意识到,只靠我们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对付外面那些穷凶极恶的人。
只有互助,才有活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