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深入骨髓的冰，像有无数只蚂蟥，贴着皮肤，贪婪地吸食着他体内最后一丁点热气。
沈渊把自己缩成一个丑陋的球，蜷在义庄的墙角。
身下那堆发黄的稻草早就被他半死不活的身体捂得冰凉，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霉味，像是垂死老汉嘴里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他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咕噜……”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又在痉挛，翻滚的胃酸像滚油一样灼烧着内壁，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
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他努力地回忆，记忆像一滩被搅浑的烂泥。
三天前？
五天前？
啊，想起来了。
那是一只老鼠，一只被野狗啃得只剩下半拉屁股的、肥硕的老鼠。
他赢了那场与狗争食的战斗，代价是小腿上多了一排深可见骨的牙印，此刻正汩汩地冒着黄绿色的脓水，像一只丑陋的、流着眼泪的眼睛。
一股甜腻的腥气从伤口处飘散开来，与义庄里那几具不知道停了多久的尸体散发出的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种足以把活人熏晕过去的、名为绝望的气味。
“我，沈渊，御史之子……”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呵。”
一声干涩的、自我嘲讽的笑从他破裂的嘴唇里挤出来。
在这个妖魔满地走，人不如狗的世道，他引以为傲的满腹才学，还不如街边乞丐手里一块长了绿毛的饼子来得实在。
“咳……咳咳……噗！”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破败的肺叶，喉头一甜，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费力地偏过头，看着那摊落在稻草上的暗红色血沫，眼神空洞。
视线开始模糊，扭曲，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水幕。
破烂的屋顶漏下几道惨白的月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不远处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
那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臃肿和诡异。
活着……真他娘的难啊。
沈渊的意识像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在黑暗的浪涛中浮沉。
那些被他用尽全力压在心底的、血淋淋的记忆，此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饿鬼，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争抢着啃食他最后一点可怜的神智。
父亲被斩首前，那张依旧刚正不阿的脸。
母亲饮下毒酒时，那温柔得令人心碎的笑容。
还有……柳夫人那张脸，那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恶毒得如同蛇蝎的脸。
他记得，就在沈家被抄家，血流成河的那天，她就坐在不远处的华贵马车里，隔着珠帘，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这场屠杀。
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那慵懒的姿态，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戏。
“啧，真没意思。”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沈渊的耳膜，在他的灵魂深处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恨！
恨意如毒火，在他几近熄灭的灵魂中熊熊燃烧。
可他太弱了。
弱得像一只被踩断了脊梁的蚂蚁，连仇人的名字，都不敢大声念出来。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坠入永恒黑暗的深渊时。
“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缓慢的摩擦声，从义庄那扇破烂的木门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有人正用指甲，一下一下地，刮着一块生了锈的铁板。
缓慢，执着，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谁？”
沈渊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涣散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悚强行拽了回来。
他猛地睁大眼睛，像一头受惊的野兽，死死地盯住房门的方向。
月光下，一个僵硬的、臃肿的人影，正用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姿势，一点，一点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那扇门明明没有上锁，可它却偏偏要用这种方式进来，仿佛它的骨头己经僵硬到无法做出“推门”这个简单的动作。
沈渊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是……一具尸体！
就是刚才被月光照射着的那具尸体！
它身上的白布己经滑落到了脚边，露出青灰色的、浮肿的皮肤，上面布满了暗紫色的尸斑，像是一块发了霉的、巨大的猪肉。
它的眼睛睁着，却毫无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浑浊的灰白。
最诡异的是它的脖子，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扭曲着，脑袋耷拉在后背上，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尸傀！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沈渊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关于这种怪物的记载。
幽穴洞开，阴邪之气泄露，侵染死者，使其死而不僵，化为只知吞噬生灵血肉的怪物！
没有神智，没有痛觉，只有对活物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望！
“妈的……”沈渊的嘴里挤出一声干涩的咒骂。
跑！
快跑！
求生的本能在他干涸的身体里疯狂地尖叫，像一万只被点燃了尾巴的耗子，西处乱窜！
他挣扎着，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可饥饿、伤痛、失血，早己将他榨成了一具空壳。
他的身体像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属于自己，只能在冰冷的稻草上徒劳地扭动，像一条被扔上岸的、垂死的鱼。
“嗬……嗬……”尸傀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嘶吼，那声音仿佛是从生了锈的铁管里硬挤出来的。
它似乎终于嗅到了沈渊身上那微弱却又充满诱惑的活人气息。
那颗耷拉在后背上的脑袋猛地一顿，然后，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转了回来。
“咔……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义庄里清晰可闻。
那双浑浊的、毫无生气的眼珠，首勾勾地锁定了角落里的沈渊。
它动了！
没有奔跑，没有扑击，就是一步一步，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朝着沈渊挪动过来。
它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沈渊的心脏上，让他的心跳一阵阵地停滞。
完了。
彻头彻尾的绝望，像冰冷刺骨的海水，从西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具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那些因为腐烂而松弛下垂的肌肉，能看到对方指甲缝里残留的、干涸的黑色泥垢，甚至能看到一只白白胖胖的蛆虫，从对方的鼻孔里钻出来，又慢悠悠地钻了回去。
“真他妈的……恶心。”
死到临头，沈渊的脑子里居然冒出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像一条被随意碾死的野狗，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最后变成一坨屎，被另一只蛆虫钻来钻去？
不！
我不能死！
我还没报仇！
柳夫人！
那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毒妇！
深入骨髓的冰，像有无数只蚂蟥，贴着皮肤，贪婪地吸食着他体内最后一丁点热气。
沈渊把自己缩成一个丑陋的球，蜷在义庄的墙角。
身下那堆发黄的稻草早就被他半死不活的身体捂得冰凉，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霉味，像是垂死老汉嘴里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他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咕噜……”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又在痉挛，翻滚的胃酸像滚油一样灼烧着内壁，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
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他努力地回忆，记忆像一滩被搅浑的烂泥。
三天前？
五天前？
啊，想起来了。
那是一只老鼠，一只被野狗啃得只剩下半拉屁股的、肥硕的老鼠。
他赢了那场与狗争食的战斗，代价是小腿上多了一排深可见骨的牙印，此刻正汩汩地冒着黄绿色的脓水，像一只丑陋的、流着眼泪的眼睛。
一股甜腻的腥气从伤口处飘散开来，与义庄里那几具不知道停了多久的尸体散发出的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种足以把活人熏晕过去的、名为绝望的气味。
“我，沈渊，御史之子……”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呵。”
一声干涩的、自我嘲讽的笑从他破裂的嘴唇里挤出来。
在这个妖魔满地走，人不如狗的世道，他引以为傲的满腹才学，还不如街边乞丐手里一块长了绿毛的饼子来得实在。
“咳……咳咳……噗！”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破败的肺叶，喉头一甜，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费力地偏过头，看着那摊落在稻草上的暗红色血沫，眼神空洞。
视线开始模糊，扭曲，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水幕。
破烂的屋顶漏下几道惨白的月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不远处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
那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臃肿和诡异。
活着……真他娘的难啊。
沈渊的意识像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在黑暗的浪涛中浮沉。
那些被他用尽全力压在心底的、血淋淋的记忆，此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饿鬼，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争抢着啃食他最后一点可怜的神智。
父亲被斩首前，那张依旧刚正不阿的脸。
母亲饮下毒酒时，那温柔得令人心碎的笑容。
还有……柳夫人那张脸，那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恶毒得如同蛇蝎的脸。
他记得，就在沈家被抄家，血流成河的那天，她就坐在不远处的华贵马车里，隔着珠帘，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这场屠杀。
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那慵懒的姿态，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戏。
“啧，真没意思。”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沈渊的耳膜，在他的灵魂深处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恨！
恨意如毒火，在他几近熄灭的灵魂中熊熊燃烧。
可他太弱了。
弱得像一只被踩断了脊梁的蚂蚁，连仇人的名字，都不敢大声念出来。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坠入永恒黑暗的深渊时。
“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缓慢的摩擦声，从义庄那扇破烂的木门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有人正用指甲，一下一下地，刮着一块生了锈的铁板。
缓慢，执着，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谁？”
沈渊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涣散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悚强行拽了回来。
他猛地睁大眼睛，像一头受惊的野兽，死死地盯住房门的方向。
月光下，一个僵硬的、臃肿的人影，正用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姿势，一点，一点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那扇门明明没有上锁，可它却偏偏要用这种方式进来，仿佛它的骨头己经僵硬到无法做出“推门”这个简单的动作。
沈渊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是……一具尸体！
就是刚才被月光照射着的那具尸体！
它身上的白布己经滑落到了脚边，露出青灰色的、浮肿的皮肤，上面布满了暗紫色的尸斑，像是一块发了霉的、巨大的猪肉。
它的眼睛睁着，却毫无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浑浊的灰白。
最诡异的是它的脖子，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扭曲着，脑袋耷拉在后背上，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尸傀！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沈渊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关于这种怪物的记载。
幽穴洞开，阴邪之气泄露，侵染死者，使其死而不僵，化为只知吞噬生灵血肉的怪物！
没有神智，没有痛觉，只有对活物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望！
“妈的……”沈渊的嘴里挤出一声干涩的咒骂。
跑！
快跑！
求生的本能在他干涸的身体里疯狂地尖叫，像一万只被点燃了尾巴的耗子，西处乱窜！
他挣扎着，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可饥饿、伤痛、失血，早己将他榨成了一具空壳。
他的身体像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属于自己，只能在冰冷的稻草上徒劳地扭动，像一条被扔上岸的、垂死的鱼。
“嗬……嗬……”尸傀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嘶吼，那声音仿佛是从生了锈的铁管里硬挤出来的。
它似乎终于嗅到了沈渊身上那微弱却又充满诱惑的活人气息。
那颗耷拉在后背上的脑袋猛地一顿，然后，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转了回来。
“咔……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义庄里清晰可闻。
那双浑浊的、毫无生气的眼珠，首勾勾地锁定了角落里的沈渊。
它动了！
没有奔跑，没有扑击，就是一步一步，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朝着沈渊挪动过来。
它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沈渊的心脏上，让他的心跳一阵阵地停滞。
完了。
彻头彻尾的绝望，像冰冷刺骨的海水，从西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具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那些因为腐烂而松弛下垂的肌肉，能看到对方指甲缝里残留的、干涸的黑色泥垢，甚至能看到一只白白胖胖的蛆虫，从对方的鼻孔里钻出来，又慢悠悠地钻了回去。
“真他妈的……恶心。”
死到临头，沈渊的脑子里居然冒出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像一条被随意碾死的野狗，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最后变成一坨屎，被另一只蛆虫钻来钻去？
不！
我不能死！
我还没报仇！
柳夫人！
那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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