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让她死了。
耳边的喧闹随着生命一起流逝,顾零怀着一种几乎如释重负的心情,回忆她绝不算平凡的一生:
十七次车祸、十二次高空坠物、十次劫财、次劫色、五次重大火灾、三次被暴徒挟持、一次洪水外加大地震……
重点是,经历过这些大灾大难的她,依旧活着。
美丽国英雄大片里的开挂主角都没她这么耐活。
以至于到现在她被所有保险公司拉进了终身黑名单。
不算长的一生,被她过得像是电影《速度与激情》。
只可惜速度是去死的速度,激情是逃命的激情。
亲人早逝、朋友别离、爱人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不过看惯了生离死别,她对这些小情小爱便也不在意了。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给她忙碌的人生画上句号了。
觉醒者,顾零。
也就在这时,一道格外死板的机械音突兀地割裂了顾零脑海里的回忆。
你,想活下去吗?
不想,让我死
……
检测到实习觉醒者求生欲望强烈,测试通过,系统绑定中……
顾零: ……?
我觉得你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阵白眩,天翻地覆。
不等顾零缓过神来,那道机械音便又继续自说自话: 觉醒者你好,恭喜你通过实习期成为正式的穿书者,我是你绑定的 233 号系统,竭诚为你服务。
觉醒者?实习期?系统?
这都是什么鬼跟什么鬼?
预料到顾零的疑惑,那道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接着解释道: 相信穿书者已经察觉到了——你不是人。
顾零: ……
没毛病,她现在就算是个鬼。
你只是一部小说里的一个角色。
等等。
什么?
这下顾零愣住了。
一部小说就是一个世界,无数世界组就成了小说宇宙,作为从小说角色中觉醒出自我意识的觉醒者,你有幸被规则选中,成为实现其他小说角色愿望的穿书者……
停停停,不好意思。
顾零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它滔滔不绝的设定介绍。
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穿书者也不想实现别人的愿望,请问这玩意可以解除绑定吗?不要耽误我投胎转世。
可以。
出乎意料,系统答应得很果断: 觉醒者申请放弃穿书者身份——申请成功,下面开始剿灭觉醒者灵魂。
……
啊哈哈,我和你开玩笑呢,我最爱帮助别人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实现愿望?我简直都等不及了
不知是在满意顾零的识时务,还是在疑惑一个人怎么能变卦得如此之快。
回荡在头顶的系统声音停顿了一会,这才按部就班地继续走程序道: 经规则审判,穿书者在实习世界各方面表现良好,将在第一个任务世界发布奖励技能:
2.
躺赢啊……
穿进一具植物人体内的顾零,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真的是躺赢呢——作为一个纯正的植物人
顾零: ……
噢
多么别出心裁的身份
多么新颖有趣的体验
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想看,她可以一整天随心所欲地耳听方,神游四海。
虽然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但她任何体力活动,包括洗澡、排泄都会有温柔可爱的小护士亲力亲为。
她活出了大部分人理想中的生活呢……
个屁啊
为什么她的奖励,就是变成一个废人啊?
这还算是奖励吗?
顾零想跳脚,但她动不了。
不过作为植物人也有个好处,顾零勉强安慰自己,那就是她有大把时间,可以去唾骂系统。
啊不是,是去研究这个世界。
根据系统直接输入她大脑的剧情,顾零知道她这次穿进的,是由一本青春校园文衍化的小说世界。
虽说打着校园文的招牌,但依旧掩盖不了它狗血的本质。
通篇阅览下来,车祸、失忆、绝症、堕胎、情杀、植物人、分分合合、她其实是你妹妹……等要素一个不少。
而顾零穿进的这具身体,正是男主被车撞成植物人的初恋女友。
至于她的心愿,就是要男主真正地爱上她……
作为男主的初恋女友,穿书者坐享其成 55 点好感度。
乍然响起在脑海里的系统,是一如既往神出鬼没。
顾零甚至能从那毫无波澜的机械音里,听出一丝你看我贴心吧任务一上来就已经完成了一半了呢?的骄傲意味。
顾零皮不笑肉也不能笑: ……所以我变成植物人,还得谢谢您不成?
一切发生得太快,又太自然,不等顾零消化清楚
这一全新身份。
一个灵魂撕扯间,她就被系统塞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陌生的躯壳里。
照你所说,是我觉醒后,自愿与你们签订穿书契约的?
身为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植物人,顾零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这样在脑海中用意识和系统交流,而她的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个。
就为了做满任务进度条后,我可以不需要献祭灵魂而实现一个心愿?
是的,任何心愿
对面系统地回答,也向来能简就简。
据它所说,签订完穿书契约的顾零立刻被清除记忆,扔进了实习世界。
通过观察她在面临各种突发情况时的反应,判断她是否有资格成为一名穿书者。
想起她如同打不死小强一般的惊险上辈子,顾零后知后觉神奇的同时,又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必须完成的心愿?而甚至愿意和这些魔鬼一般的存在做交易。
那我觉醒前后的记忆呢?现在实习结束了,清除的就不还我了吗?没有记忆我怎么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
丝毫记不起自己上辈子的上辈子,一头雾水的顾零,总有种她误入黑心企业的感觉。
多余的记忆,只会影响穿书者执行任务——穿书者目前任务进度条为零
只得到这么一个简单到敷衍地回答,顾零自然也听出了系统的言下之意: 还没干活呢,就想拿工资好处?想屁吃呢你
受人辖制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是像记忆这种私密中的私密,面对对方的糊弄打太极,顾零有苦难言只觉得郁闷又无力。
另外,友情提醒: 这是穿书者进入的第一个世界,本系统会全程陪同进行新手指导,但在接下来的小说世界里,除非有特殊情况,小说剧情和任务布置皆采用自动化传送程序,本系统将不再全程陪同,还请穿书者做好心理准备。
岔开顾零无止境的提问,系统自顾自地播报道: 目前男主好感度 55,还请穿书者积极完成任务,不要消极怠工
……
死没死成,还被绑来做什么狗屁任务她忍了。
活了大半辈子突然被推翻整个世界观她也忍了。
但现在顾零被系统说消极怠工,她终于忍不了了
心中咆哮: 我消极怠工?你倒是教教我该怎么用一个植物人的身体,去刷男主好感度?靠灵魂相吸心灵感应吗?
上辈子的她,因为命途多舛不得不频繁换工作,很不幸遇到的老板,也是一个赛一个奇葩。
可就算再奇葩的老板,也不会异想天开,要求扮演植物人的她,去撩汉子啊
在床上整整干躺了两天,顾零到目前为止连男主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瞧见。
而且按照剧情,过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就要领盒饭了。
毕竟她这个初恋女友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男主的人设上增添一笔他有酒有故事的迷人色彩。
一个快狗带的植物人,你告诉她这怎么躺赢?躺硬还差不多
顾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算哪门子奖励技能。
再推算小说进度,此时应该要发展到,作为校霸的男主在天台偶遇活泼可爱的转校生女主,并在机缘巧合对她产生了浓厚兴趣……
俗话说得好,兴趣是奸情它老娘。
面对如此古早校园文,顾零表示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中指都比不了——
男主你是忘了,你瘫痪在床的工具人初恋女友了吗?
拜托你也至少过来探望一下,说个分手,这样一声不吭地,直接另找新欢,她头顶真的很沉重的啊
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我呸。
注意
戛然打断顾零的吐槽,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男主正站在病房外。
3.
久久立在医院长廊上,季晨涵只是看着门板发呆。
那晚的意外,对他来说几乎算得上是奇迹。
心情不好的他,载着顾零深夜飙车,车祸发生后,他只是擦破了皮,而顾零却被撞成了植物人。
上帝的偏心似乎显而易见,可季晨涵从不觉得自己是会被上帝偏心的人。
医生说: 植物人也有可能有意识,他们可能听得见,也可能感受得到。
正因为如此,季晨涵才迟迟不肯来见顾零。
父亲给了那对假嚎的夫妻一笔巨额赔款,并许诺安排顾零的弟弟进入最好的中学后,那对夫妻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留下顾零一人住进最好的病房,被最贵的护工照顾,按说事情就此了结,他这个变成植物人的小女友,也从此生死在天,与他无关了。
可是昨晚,他第一次梦见了顾零,梦见了他们初遇的场景:
运动会上,人声鼎沸。
天空在红色操场的映衬下蓝得过分,在一群嬉笑打闹的乌泱人群中,低头看书的顾零是那般突兀。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几缕发丝,她抬手将它们别至耳后,露出一段白生生的纤细脖颈。
也就在那时,像是心有灵犀,她抬头与自己对视,然后——笑颜如花。
……
少女的笑容,和喜欢是世上最致命的毒药。
从梦中惊醒的季晨涵,只觉得肠胃一阵阵绞痛。
直到现在他站在病房门外,那种绞痛感也并没有消失,反而蔓延上移转化成了心脏处的酸胀,一下又一下,扰得人心烦意乱。
那是什么情感?
愧疚?悔恨?不安?痛苦?
压下门把,推开房门。
白色窗纱滤进温暖的阳光,床头柜上的向日葵鲜艳蓬勃。
才在自己梦中出现过的人儿,此刻如同画册里的睡美人一样,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眉眼温和、嘴唇含笑。
那么恬静,那么美好。
像是可以包容一切,像是永远不会被污染。
季晨涵好感度-2,季晨涵好感度 53。
系统没有感情地在脑海中播报。
等等?
走到床边,季晨涵也不坐下,只是默然站着,垂眸静望着床上的顾零。
顾零是个清秀的女孩,季晨涵知道。
犹如一杯温茶,初闻清淡,细品甘甜。
而眼前的顾零,不但没有他想象中的苍白憔悴,浑身还萦绕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新鲜与生机。
季晨涵好感度-3,季晨涵好感度 50。
等等
在顾零看不见的地方,季晨涵低头描摹得目光认真。
少女脸上白色的绒毛、微微发粉的婴儿肥脸颊……
季晨涵看得仔细,那熟悉的眉眼依旧温柔,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水眸,轻声向自己说: 早安。
季晨涵好感度-5,季晨涵好感度 45。
等等,什么情况?
顾零几乎要鲤鱼打挺坐起来。
这个男主是被夺舍了吗?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那是……什么情感?
逆光站得笔直,季晨涵的黑眸沉得吓人。
那是,嫉妒。
4.
左拐?不对
右拐?不对
还是直走?
啊,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哪儿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正是上课时间,身处寂静的走廊,姚小曦脱口而出的抱怨也不由地压低。
转学来的第一天就迟到,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又茫然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姚小曦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的楼梯上。
反正天无绝人之路,自己就这么一口气爬上去,看能通到哪里。
加油姚小曦你是最棒的
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姚小曦当真开始爬起楼梯。
一层、三层、五层……我的天,这楼到底多高啊……
就当姚小曦扶着栏杆,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的时候,她终于在第六层,找到了这栋楼的终点——一扇没有锁上的铁门。
没锁啊?姚小曦试探性地拿手一推,外界明亮的光线便立刻顺着门间的缝隙挤了进来。
见状,姚小曦推门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她早就听说这个贵族学院里,有个专属于一人的露天天台,那是全校师生都不得踏足的禁地,而它的主人,正是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季家大公子——
季晨涵。
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姚小曦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前几天她在刷学校贴吧时,无意间在一个帖子里看见的偷拍照。
那让人一眼惊艳的精致面孔,叫姚小曦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下一动。
哎呀,我在想什么呢?
拍拍自己发热的脸颊,姚小曦对自己竟然犯花痴了的这个事实,保持蒙混过关的态度。
再,再说了,学校是公共场所,哪有什么专属天台,还不许别人进去……哼那我偏要进来
嘴里这么嘟囔着,姚小曦直接推门而入。
不过终究是心虚,没走两步就扶着杂物间的墙壁停下左右观望。
什么嘛,没人啊……
啊
思绪未断,突然从天而降的人就把毫无防备的姚小曦给吓了一大跳,她惊呼一声,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个重心不稳顿时一屁股摔在地上。
乍然响起的尖叫,犹如一桶汽油浇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
罪魁祸首季晨涵,丝毫没有去扶她的意思,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地上的擅自闯入者。
是个女生,不是来约架的。
他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滚。
嘶疼疼疼……这一跤可谓是摔得结结实实,透过飙出的眼泪,姚小曦朦胧间看见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孔。
他本人……好像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习惯性地不分场合出神,姚小睛圆眼圆瞪显得呆萌可爱,对了,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滚?
终于回过神来的姚小曦,这才消化掉这个字的字面意思。
他让我滚?
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炮仗,姚小曦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你给我站住
她伸手拦住正准备离开的季晨涵,巴掌大的小脸被气得通红,姚小曦指着季晨涵鼻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你你你,再说一遍
压下当场掰断这根手指的念头,季晨涵难得地耐着性子,满足对方同样难得的奇怪要求,重复道: 滚。
喂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再说一遍了,姚小曦登时恼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你突然跳下来吓到我,害得我摔跤,而且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很危险的你知道吗……哎呀跑偏了,总之你给我道歉,不然我就不让你走
说着,姚小曦两臂一张,挺起胸膛,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道歉?
听她这么说,季晨涵终于舍得拿正眼去看姚小曦。
如果让她知道,他探望被自己害成植物人的女友时,都没道过一声歉,这个蠢东西还敢让他道歉吗?
对方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毫不掩饰,姚小曦被他看得又羞又恼。
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直视季晨涵,我知道你是谁,你叫季晨涵对吧?
也不答应,季晨涵两手依旧插兜,眉头却微微皱起。
学校天台是大家的公共场所,不是你季晨涵一人专属的也许别人怕你,那还不是因为你有钱但我姚小曦不怕你,今天我就要替大家争取回我们应有的权利
犹如枝头的小麻雀,姚小曦声音清脆、口齿清晰。
季晨涵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有钱就了不起钱不是万能的,不是所有东西都是钱能买到的,比如亲情、友情、爱情,还有尊重你这样的行为是赢得不了我的尊重的
少女的发言是那么义正词严、铿锵有力,就像是一个小太阳,无时无刻不在往外散发着温暖和正义的光芒……
本来他会这么想的。
但不知怎么,望着这个自称姚小曦的活泼女孩,季晨涵总是会想起昨天在病房里看见的顾零。
然后,然后眼前这份过剩的活力就显得那般腻味了。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通长篇大论,姚小曦口干舌燥的同时,依旧倔强地仰着头,一双圆眸更是亮得惊人。
这些纨绔子弟怎么能懂得这些道理呢?她说的这番话一定能让季晨涵他有所醒悟的
果然,就见原本一脸漠然的季晨涵,一步步走向自己,一步步把她逼得背靠着天台的栏杆。
感受后脊传来的寒意,姚小曦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 你,你要干什么
眼前少年从口袋里伸出的手,并没有按姚小曦预料的那般撑在她身边,反倒是竖起一根手指靠近他的嘴角,嘘。
季晨涵眯起眼眸,偏深棕的眸子在大太阳下也映不出半点光亮,他的嘴角却似乎噙着几分笑意: 闭嘴,蠢货
……
空旷的天台上再次只剩她一个人,姚小曦背靠着栏杆只觉得两腿都有些发软。
被季晨涵如此嘲弄,她本应该愤愤不平才对,可为什么……
低下头,姚小曦两手捂着胸口。
为什么她的心跳得那么快?
5.
一见面两句话没说就被接连扣了 10 点好感度,骨子里的好胜心和胜负欲,叫原本还对这所谓任务抱有儿戏态度的顾零,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顾零自诩天生没什么太大的能耐,但经过一个无时无刻不与死亡赛跑的上辈子,她好歹还是被历练出了一些冷静耐心,和决不放弃的好习惯。
可当顾零再次仔细梳理了一遍小说剧情后,她只想立刻用脚趾扣出一座芭比梦想豪宅,如果她能动的话。
一句话概括这本名叫《爱在晨曦》的校园言情文,那就是玛丽苏少女用爱治愈中二病少年。
女主姚小曦是那种古早期最受欢迎的可爱笨蛋型女主,外貌家庭皆中等以上,性格活泼正义善良,同时又有些冒失和小迷糊,专治各种抑郁青年。
至于男主季晨涵的人设就要复杂得多,在学校他是说最少的话、打最狠的架的不良校霸,在家里他又是从小缺爱长大变态的留守儿童。
作为家族联姻的优秀基因产物,季晨涵的父母忙于事业无暇分心,从小到大与他相处最久的还是一位古板的家庭教师。
在那位老绅士完美主义的严苛教育下,季晨涵被培养成了一个表面卓越内心自卑、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季家合格继承人。
直到去年那名老教师因病去世,被压抑太长时间的季晨涵就此彻底反弹: 打架、斗殴、逃学、吸烟……
从无人不知的学霸,迅速堕落成同样无人不知的校霸,整天臭着脸,不是在惹事,就是在惹更大的事。
至于后来可想而知,男主季晨涵被女主姚小曦的爱与善良慢慢感化,从此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与女主一起挥洒青春,最后一同考上顶尖大学,成为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所以我还是搞不懂,昨天男主为什么一见我就狂掉好感度?我寻思剧情里也没说男主恐植物人,或讨厌他这个初恋女友啊?
好在最后那孙子掉到 45 点好感度就不掉了,要不然顾零能被他吓到当场从床上蹦起来,达成植物人学上的医学奇迹。
抱歉,系统无法分析角色心理,还请穿书者自行努力。
而系统地回答依旧公事公办。
报告领导,我觉得我努力不了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顾零很想摊手。
从剧情上看,我完成任务的最好办法,就是学女主去用爱感化男主,但问题是我现在的身体情况连这个病床都下不了,更何况也不知我哪儿惹得男主不顺眼了,他见我就狂掉好感度——接近不了更入不了眼,说到底这根本是一个死循环。
不
出乎顾零意料,一向只会背台词和打太极的系统,也不再故弄玄虚,当真给出了破局的方法: 穿书者可以躺赢
……
熟悉的街道,陌生的视角——
低头望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季晨涵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做梦?还是……穿越?
季晨涵毫不犹豫地掐了一把自己软嫩嫩的脸颊。
疼。
首先排除做梦。
再抬头看向街边落地窗上倒映出来的小男孩身影,季晨涵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但也不一定是穿越——他变成小时候的自己了。
明明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偏偏穿着一身大人似的整齐正装,再加上他那一脸小大人似的严肃表情,叫人看着可笑又可爱。
只可惜周末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没人有闲心去注意这个停在路中央的小不点。
也正因为如此,还未从这诡异情况中缓过神来的季晨涵,冷不丁被谁从背后一撞,整个人便轻飘飘飞出去半米,以一种脸朝地的姿势狠狠摔在地上。
嘶……
胳膊和膝盖处霎时传来钻心的痛,季晨涵挣扎着仰起头,就见手下的小石子上也被蹭上了两片血红,手心更是痛到麻木。
该死,站不起来
犹如掉下鸟巢的幼鸟,季晨涵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未发育前的身体是有多么脆弱。
他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后,除了不受控制地涌出更多生理泪水,连上半身都没能支撑起一点来。
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选择性失明,周围路过的人脚步没一个停下。
撞到自己的那个家伙,更是跑得无影无踪,就在季晨涵气恼得打算干脆就这么躺着之时,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随即一只白皙纤瘦的手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
小朋友,你还好吗?
不等季晨涵回答,那只手的主人就已经将他整个人从地上轻轻抱了起来,也直到这时,季晨涵才透过他本能涌出的眼泪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而也只是这么一眼,季晨涵就彻底僵住了。
那是……
顾零?
6.
周末的医院人满为患,凑合着挤在走廊里的备用医用床上。
季晨涵悬空着两条小短腿,低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真实受伤,也真实被处理过的膝盖。
现在他可以确定两件事:
第一,他不是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而是穿越回了十二年前,取代了自己六岁时的灵魂。
第二,与他同岁的顾零,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了这个时代,而且还保持着穿越前的年龄和外貌,也没有认出现在儿童模样的自己。
简单来说,就是同为穿越,他是魂穿而顾零是身穿。
这种奇异现象的发生,对于已经变成植物人的顾零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但对于季晨涵来说,这只意味着噩梦重演。
那个灰败、枯燥,宛如荒漠一样的童年,他一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浅浅的阴影由远及近地覆盖上纱布,季晨涵仰头看去,正是取药回来的顾零,他张了张嘴,一句我是季晨涵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
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是个正常人面对害自己成为植物人的凶手,怎么想都不可能会一笑泯恩仇。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真要与顾零闹起来会很吃亏。
医生叔叔说你的伤口不能碰水,这几天记得不要洗澡哦,让爸爸妈妈拿湿毛巾避开伤口给你擦一擦就好了。
嘴里这么叮嘱着,顾零凑过头去又检查了一下包扎处,见季晨涵依旧闷闷无语,不由得关切道: 摔伤的地方还很疼吗?
疼,但这点疼对于灵魂年龄 18 岁,打过无数比这更疼的架的季晨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他刚想摇摇头,就见面前的顾零已经弯下身,朝裹着白纱布的膝盖处轻呼两口气,一脸认真,痛、痛、飞……
季晨涵: ……
所以他俩到底谁才是小孩?
不痛了。季晨涵面无表情,又怕自己这么冷淡会引起顾零怀疑,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符合他外表年龄的天真笑容,谢谢……姐姐。
听他叫自己姐姐,顾零脸上露出的笑,比他的还要天真。
医院人多病杂,从季晨涵那儿问家长电话、家庭住址、走丢地点又一问三不知,顾零只得先抱着,不能弯曲膝盖的季晨涵出了医院。
谁料前脚刚踏出医院,后脚季晨涵的小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季晨涵: ……
于是,强忍着笑得顾零,顺势抱着脸红成番茄的季晨涵小朋友,进了最近的一家餐馆。
想吃什么点什么?姐姐请客。顾零递过菜单,还不忘安抚季晨涵的情绪。
等吃饱了,姐姐再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很快你就能和爸爸妈妈相聚了。
比起说出找不到他们的,他们都在国外也根本不在乎我。这样疑似卖惨的事实。
季晨涵其实更想问问,身为穿越者的顾零,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但作为一个才六岁的失足儿童,季晨涵只能乖巧地默默接过菜单,应景地点了一个还赠送奥特曼玩具的儿童套餐。
看穿一切的顾零憋笑憋得很辛苦。
手里粗制滥造的奥特曼模型被摆弄得变形,季晨涵耳根发烫,心里更是觉得被戏弄了一般发恼。
本来就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主,只是顿了片刻,季晨涵就仰起脸,故作单纯地接着话题问道: 姐姐,那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不来找你?
果不其然,就见对面顾零脸上的笑容霎时一僵,他们……
喉咙里滚出一丝哑音,顾零勉强笑着,他们忙着照顾弟弟呢,姐姐,姐姐大了,不需要他们的照顾啦。
被顾零此刻的窘迫所取悦,季晨涵继续用他那烂漫的童声不客气地,一层层揭开顾零的伤口。
可我看电视里面说,孩子再大,在父母眼中也永远是孩子,姐姐的弟弟是孩子,姐姐难道就不是他们的孩子了吗?
顾零沉默了。
难堪而又悲哀的沉默。
胜利和报复的快感叫季晨涵忍不住弯起嘴笑,可在静默中随即而来的不安和空虚又叫他慢慢抿回嘴唇,偏过头去。
是,我是他们的孩子。顾零忽然说道。
冷不丁地回答,叫季晨涵回过头来,就直接撞入一双泛着水光却一如既往坚定的眼眸。
我的出生我无法决定,父母的心在哪我也无法决定,但我不会因为父母不爱我而自怨自艾地放弃自己——
我永远热爱我的生命。
季晨涵好感度+10,季晨涵好感度 55。
……
猛地睁开眼睛,梦醒的季晨涵盯着眼前熟悉的卧室天花板,嘴角死死绷直。
啧。
……
顾零现在有点紧张。
因为这个小说世界里的男主季晨涵,自从早上闯进病房后已经在床边盯了她快一个小时了。
哪怕此刻的她睁不开眼,也看不见,但不需要系统通报,顾零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季晨涵的那两道灼灼目光。
要命
被他这样盯了多久,顾零就提心吊胆了多久,生怕这位正处叛逆期的小少爷,又哪儿看她不顺眼了,再把她昨晚卖力表演辛苦涨回的 10 点好感度给扣了。
也直到昨晚,顾零才切身实地地体会到那个所谓躺赢的奖励技能,到底是怎么躺赢的——筑造梦境,入梦演戏。
展开来解释,就是系统抽取季晨涵儿时的记忆筑造梦境。
并通过它的神秘技术填充进梦境所不具备的感官体验,叫身处其中的季晨涵,最后不得不相信这是穿越而不是做梦。
以上就是躺的含义,顾零躺着入梦就能完成。
至于赢,则是根据那个自称不能分析角色心理的系统给出的《季晨涵人设性格以及心理创伤分析报告》。
顾零从中找到了两个关键突破口,并由此打算走治愈向道路。
虽说上辈子为讨口盒饭,她也当过几次群众演员,甚至还在一部大剧里念过一句台词。
但平心而论,顾零目前的演技和应场能力其实一般,若不是梦中说的那些话,也算是她真实的肺腑之言。
再外加她,身为梦境操控者自带的影响力,就凭她那一张口,差点紧张到发不出声音的演技,根本糊弄不了现在的季晨涵。
但从昨晚的 10 点好感度成绩来看,她的路子没走错演技也算超常发挥……
唯一的缺点就是白天再见面时有点尴尬。
顾零还清楚记得昨晚梦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是怎么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她以及怎么快乐地玩奥特曼的。
顾零忽然庆幸现在的自己是植物人,不然她很难不当着季晨涵的面直接笑出声。
不知此刻季晨涵,想的内容是不是和顾零一样,只见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脖颈泛红,抬脚就往病房门口走。
只是没走两步,他又忽然停住,狠狠瞪了病床上那个明明半死不活了还要跑到别人梦里作怪的女孩两眼,咬牙扔下一句你最好别自作聪明。后这才摔门而出。
7.
楠楠,今天季晨涵同学也没来上学吗?
望了好几圈也没看见那人的身影,姚小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对啊,他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不过……
孙楠楠拉住姚小曦的手,笑嘻嘻地问道: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这几天你天天问我季晨涵来没来,快说,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谁、谁喜欢那个自大狂了登时涨红了脸,姚小曦眼神乱飞,就是,就是那天在天台上,他、他对我……
姚小曦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什么季晨涵他竟然让你进他的天台?抓住天台这个关键字眼,向来最爱卦的孙楠楠,便立刻大呼小叫了起来,引得全班同学侧目。
我靠,真的假的?想当年校花想去他那个专属天台,都被季晨涵一脚踹了出去,他现在竟然让你进去,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楠楠你的声音太大了啦连忙去捂孙楠楠的嘴。
姚小曦的心脏,因为孙楠楠那句校花想进都被季晨涵踹了出来而忍不住小小地欢雀了一下,你不要乱说,我和季晨涵同学真的什么都没有
咿——都这样了还叫人家季晨涵『同学』呢?孙楠楠语调暧昧,她拿胳膊肘去顶姚小曦,一副我懂我懂的暧昧模样。
楠楠而姚小曦脸颊绯红,也只顾追着去捂她的嘴,到底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一时间,四下哗然,流言四起。
等季晨涵下午回学校的时候,已经不是三人成虎那么简单了。
刚走至教学楼的季晨涵,就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异样,一个平日与他玩得不错的富二代,窜过来跟他勾肩搭背,嬉笑道: 老大,你太牛了转学生都这么快搞到手了。
什么?微微皱眉,季晨涵甩开那人的手。
额,就是那个姚小曦啊,老大你不是和她在一起了吗?那人见季晨涵的表情不善,不由得收敛起笑容语气也小心翼翼了些。
姚小曦?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季晨涵松开眉头,不认识。
一句简单的不认识却比千百句辩解还要叫人脸疼。
没想到会从卦消息中的另一个主角嘴里,听见这么一个回答,富二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啊,这样啊,我,我也是听他们乱传的,谁晓得是谣言……
忽地停住脚步,季晨涵淡淡瞥向富二代,你忘了,你嫂子是顾零。
被他这么一眼看得莫名发怵,是,是富二代抬头挺胸小腿肌绷紧,就差当场给季晨涵敬个军礼了。
直到季晨涵的背影远去,那富二代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才反应过来顾零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顾零……她不是出车祸被撞成植物人了吗?难道说……
心中又是一怵,富二代望着走廊尽头满眼的难以置信。
老大他,上心了?
……
谣言在季晨涵一句不认识下很快不攻自破。
不少人明里暗里都等着看姚小曦的笑话,就连谣言的促使者孙楠楠,也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斥了一通,让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回来便闭嘴消停了。
楠楠你怎么了?是不开心吗?
察觉到孙楠楠的低落,一下课姚小曦就围到她的桌边,柔声劝慰道: 想开一点嘛,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呢。
孙楠楠本就被老师批评了心里不舒服,但望着一脸乐天派的姚小曦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敷衍道: 我没事,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就好了。
闻言姚小曦却不肯罢休,去拉她的手,楠楠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我说,我们不是朋友嘛,朋友就是要互帮互助,一个人老憋在心里会憋坏了的。
这些话若平时叫孙楠楠听见,她一定会大为感动,但对于此刻的孙楠楠来说,只觉得是火上浇油。
她不耐烦道: 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了非要我说是被你害得不开心才满意吗?
这下,姚小曦愣住了。
就算她再粗神经,这时也能感受到周围同学嘲弄的目光,被我……害得?楠楠你什么意思?
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孙楠楠烦躁地挠挠头,没什么意思,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谁料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姚小曦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拿手背擦去泪水,她坚强地仰起脖子,不行,这事一定要说清楚我害你什么了,我姚小曦做人从来光明磊落,交朋友也从不亏欠别人什么,你说,我到底害你什么了?
她们这闹出的动静不小,全班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连走廊路过的学生,也都被这个班古怪的气氛所吸引驻足。
孙楠楠到底只是个没见过什么大阵仗的学生,同时被这么多班内班外的人盯着,脑袋顿时轰的一声乱了方寸。
下意识伸手推了姚小曦一把,我都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会,你烦不烦啊?
本来只是平时玩闹的力道,但姚小曦似乎没料到孙楠楠会突然推她,一个踉跄后直接摔倒在地上,四周顿时传来数道吸气声。
见状,孙楠楠自己也傻了。
不等她伸手去扶姚小曦,一道温和的男声就打断了她到嘴边的道歉,呵,我竟不知,我们第一中学还有欺负新生这一传统。
循声望去,众人第一眼就看见了来人衬衫上那枚金色的徽章——
白荣会长有人喊道。
面对这个素有笑面虎之称的学生会会长,孙楠楠身上的火立刻蔫了,她小声解释道: 我,我没有欺负她……
可我看到的,是你把新同学推倒在地上。白荣笑容温和,眼底却是一片寒光。
他朝还愣坐在地上的姚小曦绅士的伸出手,需要我抱你起来吗?
被他那一眼看得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孙楠楠慌忙辩解道: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心慌得厉害。
同样觉得委屈的孙楠楠,也憋不住话了,而且……而且如果不是她当初说了那些叫人误会的话,我又怎么会误以为季晨涵喜欢他,又怎么会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我……
收起笑容,白荣冷声打断道: 第一,一切因你自己误会产生,你理应为此负责怪不得别人;第二,你身为学生不务正业反而整天卦别人的事被老师叫去训话理所当然,你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迁怒别人?
寂静片刻,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几个好事的男生甚至起哄地还喊了几句好。
直到这时候,地上的姚小曦才在掌声中回过神。
意识到白荣这是在替自己说话,又迟钝地消化掉他那句需要我抱你起来吗?里面的暧昧意思。
姚小曦心头小鹿一跳,避开白荣伸出的手靠自己站了起来。
望着那边面色惨白的孙楠楠,姚小曦有些心痛,孙楠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是我看错你了……
但只是伤心片刻,她又骄傲地昂起头,犹如一根顽强的小草,但也到此为止了,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姚小曦的朋友
说罢,姚小曦转身冲出教室,白荣低头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随即也一脸兴味地跟着出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8.
并不知道下面发生的热闹,季晨涵躺在天台的杂货间屋顶,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飘过的云朵。
初中的时候,在家庭教师的看管下他的成绩很好,考进这座第一中学绰绰有余。
可父亲最后,还是给校方捐了这栋带天台的高档教学楼,而他至今也没有机会去问问那个总是强势,而忙碌的男人。
他做得这一切,究竟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儿子,还是因为自己只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不过他才不在乎。
一点也不在乎。
春日的阳光就算升至午间,也那般慵慵懒懒,叫沐浴在这份暖意中的人忍不住蜷起手指打起瞌睡。
顺从于天然的本能,季晨涵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再睁眼时,那做工粗糙的奥特曼玩具就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
四面方的嘈杂声,揉碎在饭菜香气里,一下又一下鼓动耳膜。
季晨涵低头与奥特曼愣愣对视两秒,抬头就见早上还半死不活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此刻又生龙活虎地坐在自己对面,表情自然,嘴里还哼着餐馆里外放的《致青春》。
顾零?她怎么……
不,季晨涵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他怎么。
季晨涵沉默着夹了一块顾零投喂的红烧肉。
肉很嫩、也很香,每嚼一下肉质的撕裂都真实到无可怀疑。
依旧不像是做梦。
可季晨涵也记得清楚,这一次和上一次的穿越都是在他有困意后突然发生的。
所以……每次睡着后,他都会穿越?
仍旧难以接受这么玄幻的事实,季晨涵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盯了顾零许久。
盯得顾零都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姐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季晨涵同样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老成语调说道,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能一直这么开心。
明明你的父母那么重男轻女,明明你不久前,才被害你成为植物人的男友抛弃在医院……
猛地回过神来,季晨涵抿嘴垂眸,心脏更是因为这一猛地而莫名刺痛了一下。
为什么啊,嗯……倒没觉得季晨涵这么说话有什么奇怪。
顾零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托着下巴当真认真思考了起来,大概是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后,突然意识到过去把时间浪费在伤春感秋上的自己真是个大傻……
及时咽回那个逼字,顾零咳嗽一声。
随即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反正就是失去后再得到,就觉得每分每秒都弥足可贵了。
六岁的季晨涵听不懂这些话,除季晨涵以外的任何一个十岁的人也听不懂这些话。
只有拥有十岁灵魂的季晨涵本人,才能明白顾零说得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失去后再得到是什么,真实发生过的残酷意思。
也自然明白她那个戛然而止的大傻缺。
抬眸对视。
季晨涵忽然觉得眼前的顾零有些不一样了,不温顺了、不隐忍了……
却更耀眼了。
季晨涵好感度+3,季晨涵好感度 58
眨巴眨巴眼睛,顾零笑眯眯地又往季晨涵碗里夹了一块诱人的红烧肉。
……
酒足饭饱。
顾零牵着怎么也不肯再让自己抱的季晨涵走出餐馆,生怕拉扯到他膝盖上的伤口,顾零把速度压得很慢,注意力也全部放在季晨涵的身上。
也因为如此,刚一出店门的顾零二人,就被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妇女给撞了个正着。
拿小手拼命拽回差点失去平衡的顾零,季晨涵脸色难看地去瞪那个走路不长眼的中年妇女。
结果就是这么一眼: 张妈?季晨涵脱口而出。
少爷也这才看清顾零身侧的小季晨涵,张妈激动到简直要哭出来,哎呀终于找到你了少爷霍老先生找不见你人都快急死了
封存的记忆被这一句霍老先生给全部唤醒,十二年前的经过一时间无缝衔接上了季晨涵的脑海。
确实是在十二年前,六岁的他,被那个家庭教师逼着一遍又一遍,一日复一日地练习他最讨厌的大提琴,只要有一个音符拉错,那不苟言笑的铁尺就会狠狠抽在他的手背上。
就算手背抽肿,他也不能停止枯燥的练习。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于是在十二年前的今天,他爆发了,他离家出走了。
在家也被要求穿着整齐正装的他,一口气逃到了大街上,第一次畅快地呼吸自由的空气……
然后当天下午,他就被家庭教师派出的人,抓回家去关了整整一周的禁闭。
少爷你快和我回去吧。警惕地上下扫了顾零一眼,张妈说着就要去拉季晨涵,别让霍老先生再担心了。
他担心我?躲开张妈的手,季晨涵仰起脸时一双大眼黑白分明,他担心的是他的高昂工资。
少、少爷?张妈一愣。
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说罢,季晨涵就去拽顾零的手——可是他拽不动。
立在原地,顾零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可季晨涵还是从她那蹙起的眉头中,看出了浓浓的不赞同和劝止之意。
她觉得他这样不对。
一直冷静到现在的季晨涵,突然在这一刻感到很委屈,被所有人不理解的委屈。
这样做不对,可这样做他才开心。
为什么所有人只在意对错,而不在意他的感受?
为什么没有人在意过他?
牙关咬紧,季晨涵狠狠盯了顾零两眼,然后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跑,任由耳后一声少爷的惊呼,和膝盖上撕裂的疼痛一起传来。
才六岁的他人小灵活,再加上季晨涵对疼痛的忍耐度,一个眨眼间他钻进人海,就再也找不见。
事实上只要他愿意,没有人可以找到他。
但十二年前的他,还是在逐渐变暗的天空威胁下愿意让人找到了他,而十二年后的今天情景重演,如今的拥有十岁灵魂的他,不再怕漆黑的夜晚和不存在的怪物——
但他还是想要有人能找到他。
无法反驳内心的声音,季晨涵蜷缩在巷子的角落,牙关几乎要被不甘心的他咬出血。
他想被找到。
周遭没了人,自由的空气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安静到只剩令人恐惧的孤独,季晨涵把头埋在膝盖间,那边包裹着的白纱布被二次的创伤染红,可季晨涵却一眼也不看它,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余光上。
那里,有一条光的缝隙,如果有人走近,光就会被遮住。
他在等。
而缝隙处的光亮暗得比他想象中的还快,人影靠近,季晨涵努力抑制住浑身的颤抖。和到嘴边的一句顾零——
哥,哥你看,这小子穿得这么好,家里一定很有钱
然而响起在耳边的,却是一道陌生而贪婪的男声。
我觉得也是,不如咱把他绑了,敲他家里人一笔,那咱欠二狗子的赌债就可以的还上了。另一道压低的陌生男声随后附和道。
季晨涵的心脏迅速冷了下去。
他抬起头,却不看面前那两个异想天开的蠢货,季晨涵的目光直直看向那边小巷的尽头,那里堵着大片大片的光,却没有半点他想见到的人。
失望。
很失望。
9.
哥,这小子看起来呆呆地,不会是个弱智……哎呦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撒气似的男孩一记不留余力的断子绝孙脚,踹得直接跪倒在地,惨叫声顿时充斥满小巷子不绝于耳。
见自己的小弟被踹,被他唤做哥的男人当即暴走。
小兔崽子你找死话刚落音,那个有季晨涵半个脑袋那么大的拳头,就裹挟着刀刃似的劲风直逼季晨涵的眼睛。
这一拳下去,季晨涵不瞎也残。
种种武术招数,早就在十年间的反复训练中融入本能,险险躲过这一拳,操控着这具六岁身体的季晨涵,却已经感到有些吃力。
他忽然想起来,从小的他体质其实并不好,只是被他那个家庭教师逼着,整天跑步、锻炼、学习各种武术,所以才慢慢养好了身体……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那个足以要了他半条命的硕大拳头,就又再次暴怒地落了下来。
季晨涵睁着茫然的眼睛,再反应已来不及,但那拳头,最终还是没有落到他的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比那人拳头更快、更硬的砖头,砰的一下把那人,瞬间击倒在地。
走
伴着一声急呼,熟悉的香气,随即将季晨涵整个人抱了个满怀。
被顾零紧紧抱在怀中奔跑,季晨涵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他额头紧贴顾零的肩膀。
也一下比一下叫人安心。
季晨涵好感度+5,季晨涵好感度 63。
一路颠簸,又回到了医院。
再次坐回医用床上,只是这次季晨涵因为伤口撕裂得严重,而拥有了一个单独的小包间,处理完伤口,还是那个医生叔叔,连同着顾零一起教育了一会后,才又忙别的病人去了。
遭受二次伤害的伤口痛到入骨,但季晨涵不喊疼也不说话,而床边的顾零不看他也不说话。
时间久了,倒是季晨涵先坐不住了。
姐姐……他去抓顾零的手指,顾零也不反抗地被他牵着转过头来看他。
看不见顾零的笑容,季晨涵心中发慌,一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撒娇得自然而不自知,姐姐,姐姐你生气了吗?
没有。顾零脸上没什么表情,话语却是刻意的模仿,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你的家庭教师。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句式,季晨涵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因为这个突兀,又直接的问题而遗忘了一拍。
你就这么讨厌他吗?顾零直视着季晨涵的眼睛,或者说,你真的讨厌他吗?
季晨涵松开手,扭过头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也不追问,顾零望着自己忽然感觉到凉意的手指,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是我,我不讨厌的,如果有一个人从小一直教导我、陪伴我,比所有人都在意我的学习和成长,为我长远的考虑,而督促我学会自保的功夫,和陶冶情操的技能……我不会讨厌他的。
对,但你不是我。季晨涵扭回头,狠狠地几乎要把每一个字都咬出血来,而你也根本不了解我。
但如果你愿意和我说。顾零望着他,坦诚而温柔,我会很愿意更了解你。
季晨涵不说话了。
顾零耐心地等着。
……我讨厌他。季晨涵低着头,声音闷闷。
嗯。顾零点点头。
他总是逼我学一些我不喜欢的东西,还拿铁尺打我手背……季晨涵攥紧被单。
嗯。顾零点点头。
他不喜欢我,他从不对我笑,还动不动就训斥我。
嗯。
他根本不关心我,他只在乎我的成绩,只要我完美。
嗯。
……
没了?
没了。
就因为这些,让你讨厌他?
……
几乎要把被单攥紧肉里,季晨涵的背脊挺直而颤抖。
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些心里话,陌生畏惧和委屈不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不止……不止你根本不明白
像是一个发脾气的小孩,季晨涵染上哭腔的声音逐渐尖锐,他只是为了我父母的钱,在他眼中我只是季家的继承人从小到大……从小到大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只要我完美,他不要我
而顾零只是平静地望着他,然后毫不留情地戳穿,如果是从小到大,那他是为钱还是为你,你难道不清楚吗?
一针见血。
季晨涵顿住了,眼泪也悬在眼眶。
你对他,到底是真正的讨厌,还是因为对爱不够坦诚而干脆自欺欺人的假装讨厌,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吧。
顾零的声音很轻,像是无奈的叹息,人对爱,特别是亲情的爱,总是吝啬于口,像是较着一股劲,仿佛说出来就是认输,就是示弱,真的,挺傻的。
我才不是……
季晨涵本能地想反驳,却被顾零打断,那换一种说法,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离开了你,永远离开的那种,你从此以后,是会为了没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及时打上他一拳而懊悔,还是会为了到最后也没能好好抱他一下而悔恨终生?
这次,季晨涵彻底地闭上了嘴。
他已经没有如果了。
许久许久,久到像是又过了十二年、又有一个孩童成长为了少年。
季晨涵忽然扯住了顾零的衣角,声音小到如同被指尖轻轻弹拨的琴弦: 我……
我想回家。
好。
顾零紧紧牵住他的手,郑重到让人想哭: 我们回家。
季晨涵好感度+10,季晨涵好感度 73。
……
再醒来时,天台边的夕阳已经沉淀成了血橙色,一个少年默默地起身,默默地驾车久违地踏入他恩师永远沉睡的地方。
在梦中,他乖巧地主动回了家,乖巧地接受了老师的全部训斥。
然后,也第一次乖巧地顺从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对他亦师亦父的老师第一次表达了他真正的、迟到的感谢和道歉。
然后,然后他第一次看见他的老师笑了,也第一次看见他的老师哭了。
向来追求完美的老师,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像个孩子。
……
那夜,温柔的大提琴哄睡了无数星星。
10.
73 点好感度,喜欢有余而谈爱不足。
用系统的话来说,这已经达到人类心理上,想和你谈恋爱,也愿意把你娶回家。的程度了。
先不提那个说话类似 Siri,却比 Siri 更机械的系统捧读出这段百科时有多违和,顾零闭眼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身侧那两道几乎可以实体化的目光,牢牢戳在她脸上,叫她一动也不敢动——
你确定这个用吃人目光,瞪了她一中午的季晨涵,真的是想和她谈恋爱,想把她娶回家吗?
不短的一中午时间里,顾零每分每秒都在担心床边的季晨涵,会突然发疯扯掉自己脸上的氧气罩。
相比起来,顾零已经开始想念,梦里那个会撒娇会喊自己姐姐白糯米团子似的小季晨涵了。
喂,顾零。
毫无预料的少年音突兀响起在耳畔,犹如闷热多日的大漠里忽然刮来的一股凉风。
如果现在的顾零不是一个被众多医生摇头叹息判定这辈子只能这样的植物人,此刻她一定会忍不住浑身一颤。
阿零。
又唤了一声,季晨涵微微俯下些身,喉咙原本就被彻夜强忍的哽咽哑坏。
这时又被少年刻意压低,好似那被修长手指戛然压住的琴弦,隐忍压抑又无名诱惑。
忍住吞咽口水的本能,顾零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试探,她紧绷神经,拼命稳住呼吸的频率。
等候片刻,季晨涵愈发俯下身,两手撑至少女头边的洁白枕头,垂眸时几乎要吻上顾零的耳畔:
……姐姐。
心脏骤跳。
嘀
规则启动: 清除穿书者的一切情绪
啧。了一声,季晨涵直起身望着床头依旧规律延展的心电图,剑眉皱起,深棕色的眸子里更是泛出浓浓的烦躁和恼意。
难道是他想错了?
比起季晨涵那边的不悦,床上的顾零,在系统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只觉得心止如水。
所有的情绪都被系统屏蔽,顾零恍惚间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正立在茫茫白雪中,茫茫无所往的错觉。
杂念被排除,脑海便也随之清晰。
顾零很清楚季晨涵这么做的意思,昨晚她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季晨涵本身就对病逝的恩师有愧,只是碍于那所谓的少年自尊,而故作反叛和无所谓。
情景重演时,她只要用话激一激挑一挑,年少的别扭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底的悔意的。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出就出在季晨涵这个复杂的人设上。
一方面他是天资优异,各项全能的天之骄子,另一方面他又是从小缺乏关爱,和鼓励从而内心极度自卑的问题少年。
父母疏忽、恩师严苛,周围喧哗的赞美都是虚浮而有所图的。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季晨涵,面上越表现出骄傲狂妄,内心也就越对自己没有信心、越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是的,他觉得没有人真正爱他,也觉得自己不配被真正所爱。
这样的人,只要尝到一点纯粹而不求回报的爱,只怕就会立刻哭着喊着抱着不撒手,然后这辈子也放不开了吧。
想至此,顾零忽然觉得季晨涵很可悲。
但不知是不是受之前系统屏蔽情绪的影响,顾零心中怜悯却不同情,甚至隐隐的,她还从灵魂末端处感受到了一丝颤栗的、足以叫人上瘾的快感——
恶劣的、报复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高喊出原来你也有今天的快感。
那是原身遗留下来的情感。
不待顾零发问,系统就自动解惑道:
类比遗留在餐盘里的食物残渣,不会对穿书者造成太大坏处。
原来是这样。
顾零了然,她能理解原身对季晨涵又爱又恨的感情。
毕竟归根到底,季晨涵究竟是造成原身最终悲剧的罪魁祸首……但不知怎的,顾零的注意力,第一时间就陷进了系统的那个食物残渣的比喻上。
在这暖暖春日,顾零只觉得哪有点冷。
注意,男主在怀疑穿书者。
脑海中系统的机械音照旧毫无起伏,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顾零的深思。
对于季晨涵的怀疑,顾零早有预料。
毕竟梦中的顾零就好比是从天而降的天使,对小季晨涵怀有无限关怀无限爱。
老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若说她与季晨涵毫无瓜葛也罢,偏偏他俩之间还夹着一个受害论,这叫从小就对感情敏感而充满怀疑的季晨涵,怎么能不多想。
没事的。
也不知是在安慰系统,还是在安慰自己,顾零喃喃道: 只要再入梦一次就好了,在下一次梦里……
她要下一剂猛药。
11.
彻夜未眠。
崭新的太阳一点点升出地平线,也一点点抹去他脸颊的泪痕。
弹奏一宿的手指早已麻木,然而疲惫的身躯,却依旧拖累不了季晨涵亢奋的精神。
昨天梦境的最后,他假装脚滑摔碎了客厅里一个昂贵珍稀,且一直保存到今天的古瓷器。
他在赌、他在盼。
如果那些梦境真的是穿越,如果他每次入睡后,真的是穿越回了十二年前,那么……
然而来源于设想的狂喜,并没有存活多久,从满心欢喜到心如死灰,只需要从墓地到别墅的短短路程。
那个昂贵珍稀的古瓷器,依旧原封不动地摆在客厅的一角,完好无损又分外讽刺。
光滑的瓷器表面倒映出他木然的神情,季晨涵沉默不语,只觉得眼睛里住进了沙漠。
所以那不是穿越,一切也都不是真的。
他的老师依旧长眠于地下,听不见他迟来的道歉和感谢。
就算没有直接坠入地狱,但光是从天堂掉到地面的滋味就已经太痛太苦了。
季晨涵甚至想,也许人就不该有希望,这样绝望就永远不会到来了。
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季晨涵逃也一般跑出他所谓的家。
然后,他又能去哪呢?
最先浮现在脑海的病房也最先被排除,季晨涵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对顾零的感情。
她是他的初恋,是他一时兴起下找来的玩伴,也是他胡闹过后惩罚的最终承担者,如今,她又是他梦魇中天使一般的存在。
还是去学校吧,季晨涵耸了耸发僵的肩膀,至少那里还有一个不复杂、不神秘、也不会让他想靠近又想逃离的天台。
登至顶楼,推开铁门,下午滤去锐角的阳光就迫不及待地拽着他进去,只是不等季晨涵放松,余光里就挤进了一个意外的来客——
季晨涵同学
以湛蓝的天空和银亮的栏杆为背景,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在听见响动的那一刻蓦然回首,总是溢满青春活力的圆眸在见到来人时熠熠一亮。
眼前的一幕漂亮到像是路边书摊上言情小说的封面,而眼前人的怀春心思,也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只可惜现在的季晨涵烦透了小心思,一个猜不透也想不通的顾零已经叫人折磨,他很介意再多出姚小曦这么一个蠢货。
用着最后的耐心张开薄唇,季晨涵又一次发出逐客令: 三秒钟,在我把你踹出去之前,自己滚出去。
呆了一呆,姚小曦脸上明媚的笑容几乎要绷不住。
少年比上一次还要粗暴的态度,叫她心中受伤。
但姚小曦还是忍住眼泪,坚强地扛下季晨涵对她的所有羞辱,季晨涵同学,你几天上午没来上学,老师和同学都很担心你,我作为班上的学习委员……
三,二……并不在意这个姚小曦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季晨涵只是漠然倒数着。
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姚小曦没想到他的三秒钟是来真的。
慌张之下几乎是脱口喊道: 季晨涵你不要再这样推开所有人了好吗?霍老师也好,你的父母也好,你这样推开别人,到头来伤害的还是你自己啊
瞳孔猛缩,季晨涵顿住脚步。
见有效果,姚小曦两手握在胸前,担忧的声音越发拔高。
像是恨不能直接喊醒季晨涵,阿涵,我知道你恨霍老师也恨你的父母,但他们不管做了什么也都是为你好啊而且,如果你因为对他们的恨报复地推开其他所有人的爱,那只会让你更痛苦,让你的亲者痛仇者快啊
也不知听进她的话没有,季晨涵只是死死盯着姚小曦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被他看得莫名发怵,姚小曦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我,我是学习委员,自然有义务了解班上每个同学的家庭情……
手背迸出青筋,季晨涵冷冷地打断她,每个字都被他咬得像正在进食的肉食动物,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眼前季晨涵身上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姚小曦退无可退,眼里也被吓得随即涌出两泡泪水,就是,是……阿荣
也就在她最后惊呼一瞬间,季晨涵敏锐地转身避开身后白荣的偷袭。
看清这个从小到大处处与他对着干的白家大公子,季晨涵冷声道: 搞背后偷袭,白家人的品德已经败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随意地收回脚,白荣两步挡在姚小曦身前,笑着摊摊手,没办法,身为学生会会长,为了保护女同学免受校园霸凌,面对特殊人员时难免要不择手段一些。
所以你的『不择手段』,就是指随便泄露我的个人信息?不想和他兜圈子,季晨涵说得直接,白荣,不要多管闲事,这么多年这个道理你还没明白吗?
阿涵,我们的父母是朋友,我们自然也是朋友,朋友帮助朋友,怎么会是『多管闲事』呢?
白荣面上笑眯眯的,可话里的恶意却如出鞘的利刃,毫不客气地直接刺入季晨涵的伤口,我,她,你的霍老师还有你的父母……
白荣故意一顿,语调愉悦,可都是——为你好呢。
随着砰的一声铁门猛摔合上的巨响,白荣嘴角勾起一个胜利的微笑,身后的少女被吓得不住哭泣,白荣伸手轻轻抱住她,嘴里还温柔地哄着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他好。
呵,季晨涵,天之骄子?无论天资还是后天都远胜白家的长子?
想起过去那些评价,白荣俊秀的脸上有那么一瞬的扭曲。
季晨涵啊,季晨涵,既然你自甘堕落,就别怪他助一臂之力——叫你摔得更加难看、更痛苦,也尸骨无存了。
12.
低头,一地的瓷器碎片。
抬头,忙碌打扫的保姆。
……
攥成拳的小手,还能清楚地触碰到掌心的浅浅老茧,小季晨涵面无表情地站在忙碌的人群中。
他跑出了天台,因为再待下去,他一定会忍不住把那个白荣,从楼上直接扔下去。
然后他来到了医院,因为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在大街上闲逛。
最后他趴在病床边睡着了,因为他整夜没睡,早上又来去奔波,然后还被白荣气到几乎呕血……
或者简单点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能让他真正感到平静和安心的地方,只有在顾零身边了。
而人一旦心安,就容易困倦。
想到这,季晨涵仰头环视四周,却意外地没找见顾零的身影。
顾零不见了。
心脏霎时乱了一拍,季晨涵几乎是立刻挣脱开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的保姆,顾零他跑向门口。
在上一个梦的结尾,他在书房与霍老师单独谈话。
顾零则被管家安排在了客厅休息,当时他出来时,只顾着验证穿越的真实性,无暇分心注意顾零的去向。
顾零……顾零
很难分清他此刻的感受,像是被人抛弃又像是弄丢了什么东西。
季晨涵额前沁出冷汗,满脑子只有一定要找到顾零、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顾……唔
第四声呼唤只喊到一半,就被人拦腰捂住。
季晨涵本能地要用手肘后击,就听那熟悉而压低的声音,及时从他耳后传来,嘘,别喊,别喊,我正在做坏事呢,你千万别喊。
闻言一愣,季晨涵转身,就见背后猫着腰明显鬼鬼祟祟地顾零,以及她脚边收集来的许多石子。
做坏事?
天使也会做坏事?
这是季晨涵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来不及深思顾零在他潜意识中,什么时候可以与天使画等号,季晨涵就听蹲在自己跟前的顾零嘟嘟囔囔得。
又像是解释,又像是抱怨道: 你是不知道: 方才你进了书房后,管家先生跟我说可以随意逛逛,然后我就逛到了后院,结果被一个趴在墙头四处张望的小男孩给吓了一大跳。
小男孩?季晨涵挑了挑眉,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住在隔壁的白家长子——白荣。
估计那个男孩也是被我吓到了,上下打量我几眼后,就骂我说哪来的寒酸穷鬼,还问我偷溜进来是想偷东西,还是想勾引这家的男……
才想起眼前的季晨涵还是孩子,顾零及时止住话头,但不用她说季晨涵也能明白。
太了解白荣的人性,知道他无论外表装得多彬彬有礼,从小芯子就已经发烂、发臭了。
季晨涵绝对相信,白荣会对看起来就是贫寒学生的顾零,说出这样不堪入目的话。
梦里梦外的白荣果然都是一样欠揍,季晨涵咬紧牙根,缓了片刻才能平静问道: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坏事?
砸他家窗户。
捡起一块石子颠了颠,顾零咧嘴一笑,答得果断而令人意外,我探查过了,他家就在隔壁,窗户还挺多。
虽然在瞧见地上石子的那一刻,季晨涵就对顾零口中的坏事有所预想,但此刻当季晨涵亲耳听见顾零说出砸他家窗户地回答后,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晃神。
天使……也会砸人家窗户吗?
不过,如果顾零是天使,那白荣就绝对算是恶魔——天使去砸恶魔家的窗户……
嗯,理所当然。
弯腰捡起地上最大的一块石头,季晨涵自然,且不容置疑地拉住顾零的另一只手: 一起。
砰
啪
哗啦——啊——谁?
石子划破空气的声音、玻璃碎裂的声音、屋外人的笑声以及屋内人的惊叫声音。
好多好多声音前后或一同响起,犹如金色大厅里演奏的交响乐,但到最后季晨涵满耳也只剩下他与顾零的大笑声。
得逞的、肆意的、放松的、真正发自肺腑的笑声。
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自从霍老先生病逝后,他做过许多像这样的恶作剧,包括但不仅限于聚众斗殴、戏弄老师、捣乱课堂、毁坏校园设施……
但那时的他好像不是真正的开心。
破坏和毁灭带来的短暂满足后总是更加难以填满的空虚。
他甚至感觉自己好像被自己亲手架上了一个众目睽睽的高台,在那里他没有回头路只能更往更恶的高台艰难攀爬。
任务完成撤退——
恍神间,季晨涵只觉得自己被嬉笑着发出指令的顾零拦腰抱起,在那个被砸出好几个大窟窿的别墅,跑出人来之前逃之夭夭。
他们一起做坏,他们一起逃跑。
飞奔的怀抱的颠簸,可迎面的风也凉爽,季晨涵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随着他腾空的身子一起飞起来了。
躲回家中,顾零将季晨涵抱到沙发上,自己还忍不住在气喘吁吁间穿插进前仰后合的大笑,那嘚瑟模样,像极了一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季晨涵也被她感染得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
他忽然觉得,顾零才不是什么天使——
顾零就是顾零。
真实的、鲜活的、永远乐观也永远打不垮的顾零。
季晨涵好感度+2,季晨涵好感度 80。
无法将目光从那边沙发上笑得两颊粉红的顾零身上移开,季晨涵忍不住逗她,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带我去砸人家玻璃,就不怕带坏小孩子吗?
笑得没了力气,顾零懒懒地靠上沙发背,NO NO NO她摇摇手指。
这哪里是带坏,姐姐这是教你君子报仇从早到晚,人生太短了,比起被虚假的礼貌人情世故困住大部分时间,还不如让爱恨分明轰轰烈烈。
心下一触,季晨涵垂下眼眸片刻后,又重新抬起一个故意唱反调的挑衅眼神。
歪理,你说的是歪理,明明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且人活在社会就逃不开人情世故,快意恩仇只会树敌无数,最后落得个孤立无援,你这是不要我好。
那我问你,什么是要好,什么是不要好?『好』是什么,又是由谁来判定?随之坐直了身子,顾零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抛开所谓哲学逻辑,我个人单纯觉得,别人要你好那是别人的好,你自己要好是你自己的好,别人得好不一定正确,但你得好一定能让你真正感到快乐和满足,说到底人活在世上无非是肉体和心灵,肉体不死,你不为你的心还为什么?
……
歪理,歪理,全是歪理。
但是……
修剪整齐的指甲掐进软软的掌心,季晨涵仰着头,语气却莫名有些小心翼翼和隐隐期盼,那你……不会『为我好?』
顾零失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要你为你自己。
……
季晨涵好感度+5,季晨涵好感度 85。
抿唇半晌,季晨涵绷着小脸,眼眶却红了,喂,你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偏,又这么歪?
顾零笑着摊手,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因为死里逃生过一遭,就不爱走人间正道了啊
死里逃生。
季晨涵木得一僵。
都怪梦里太美好,与顾零相处得太愉快,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一切的梦幻,都有个不堪的前提。
真正的顾零是因为他的胡闹,而被撞成植物人躺在医院不人不鬼,而他也在每次入睡后都会进入这不是梦境,也不是穿越的所谓十二年前。
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顾零。
也直到这个时候,季晨涵才后知后觉地惊骇发觉。
之前他一直假装不认识顾零,所以一直喊她姐姐,可是方才在找顾零时,他口不择言喊的却是顾零。
而她,也答应了。
自然而从容得,丝毫没有被路边捡到的陌生小孩突然喊自己全名的疑惑和奇怪。
她,到底是谁?
顾零……
无名的燥热风沙似的沿着后脊椎卷上头颅,季晨涵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瞪得老大,死死咬着那边沙发上的顾零一刻也不肯松开,你到底是谁?
而顾零只是笑着,大笑过后软下眉眼的笑。
她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她邀请的客人马上就要到了。
小涵,爸爸回来了。
远远的,那本该熟悉,却是陌生的男声,从蒙上一层白光的门口遥遥传来。
低低沉沉的犹如悠悠拉响的大提琴,又犹如轰然打开笨重古堡大门的最后钥匙。
怎么会……
电击般的颤栗感攀上神经末端,门口的白光越展越大,季晨涵知道他这是要醒了,顾零
他瞪大眼睛,拼命想要看清那边即将被白光吞噬地顾零。
就见她逆着光,嘴巴一张一合地像是在说什么: 最后一关了……
季晨涵。
13.
姚小曦这几天很烦恼。
转学逃开旧学校的校园孤立,本以为在新学校的她能重获新生,收获新友谊、新爱……
背着书包走在大街上,姚小曦默默咽下最后那个情字,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几天总有一种一切都不该这样发展的感觉——
似乎孙楠楠应该还是她的好朋友,季晨涵也不该对她如此疏离冷淡,就连白荣……
姚小曦纠结地嘟起嘴巴。
白荣对她是好,她也很感激白荣对她的好。
但从目前看来,白荣对她的好似乎有些太过顺利了,没有人阻拦或者竞争得太顺利。
甚至在今天下午的天台上,替自己擦去眼泪的白荣,更是直接暗示希望自己做他女朋友,还说周一等她答复。
得知身为学生会会长的白荣喜欢自己,很开心没错,但这一切发展得是不是也太快了?和她想象中暗恋、追求、表白的恋爱三部曲完全不一样……
啊啊啊,这都是什么事嘛
踢开脚下的一块石头,姚小曦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甜蜜又纠结。
也就在这时,姚小曦抬头在医院门口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体。
那是……季晨涵?
下意识躲到一边,姚小曦悄咪咪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他怎么会从医院里出来?而且脸色还那么难看……
姚小曦忍不住担心,难道他是生病了?
直到那边表情阴得像是锅底的季晨涵乘车离去,姚小曦这才敢出来。
心中盘算,如果季晨涵真的是生病了,那么这几天他为什么一直不来上学,以及为什么会那样对自己大发脾气,也就解释得通了……
自觉身为学习委员有必要关心班上同学的身体情况,姚小曦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随后走进人来人往的医院。
她抬手拦住一个步履匆匆的小护士,那个,等一下,护士姐姐
小护士手里端着药,表情有些不耐,有什么事?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但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姚小曦双手合十,就是,请问你认识季晨涵吗?他是生病了吗?
整个医院谁不认识那个一天跑五遭医院的季家大少爷,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医院职工就可以随意泄露用户信息,小护士皱眉道: 认识,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去忙了。
看出小护士的警惕和敷衍,眼见她真要走了,姚小曦着急之下急中生智: 那个,我其实是他女朋友
这下小护士彻底站住了脚步,什么?
就是,我是季晨涵女朋友……话已出口,姚小曦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
我和阿涵在一个班,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嗯……感情一直很好,但是很奇怪这几天阿涵总是很忙,不来上学也很少找我……我,我很担心他,所以我今天才忍不住偷偷跟踪他,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眼前衣着蓝白校服的少女样貌清纯可爱,语气里的担忧也不假,不像是在撒谎,小护士不禁有些动摇,你……真的是他女朋友?
真的豁出去了,姚小曦用力点头,比珍珠还真
那你知不知道……狗血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更加狗血,小护士犹豫道,那个季晨涵还有一个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初恋女友?
植物人……初恋女友?
宛如遭受雷劈,姚小曦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忍看见姚小曦这幅发现男友出轨后的心碎表情,小护士放软了些声音,具体的我也不能说,总之他这几天不去学校估计就是来医院看他那个小女友的……
叹了一口气,小护士腾出一只手同情地拍了拍姚小曦的肩膀,哎,小姑娘,看来你是被骗了,不过你年纪还小,及时止损好好学习吧。
被、被骗了……
姚小曦的眼泪,几乎是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她只觉得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见姚小曦哭了,小护士登时也有些手忙脚乱,哎小姑娘你别哭啊……
求求你……一把握住小护士的手,姚小曦声音颤抖,整个人更是如同风中落叶一般不住摇晃,求求你带我见一眼那个女孩好吗?就一眼,求求你了
若说之前只是隐隐的不安,觉得好像有什么偏离了轨道。
那现在当姚小曦听说季晨涵这几天逃学,都是为了陪他那个变成植物人的初恋女友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便宛如荆棘一般死死缠住她的心,叫她一定要做点什么。
这……于情于理这件事都不该答应,可望着姚小曦那张伤心欲绝的清纯面孔,小护士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同病相怜之下心头一软,一咬牙一跺脚道: 说好了,就看一眼,看完就走。
好的好的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泪水,姚小曦忙不迭点头,两手紧紧攥着小护士的手腕生怕她反悔。
站在电梯里,姚小曦接过小护士递来的纸巾擦泪,她垂着头抿着嘴,半点也听不进一旁小护士过来人的谆谆劝导。
事实上姚小曦现在混乱得连自己内心的声音,都要听不清了。
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为什么她会这么冲动?
明明她与季晨涵不过只是同班同学关系,认识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一个星期,自己为何会这般在意他?
答案显而易见而又令人心跳加快。
她喜欢季晨涵。
没想到传说中的一见钟情,有朝一日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姚小曦的嘴角还来不及勾起一个羞涩的弧度,随即就又失落地抿了回去。
可是季晨涵已经有女朋友了,而她姚小曦的骄傲,也绝对不允许她做出当小三这样不堪的事。
所以,所以她就去看一眼,就一眼
看看那个赢得季晨涵喜欢的女孩到底长什么模样,然后她就会悄悄离开,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
心中这么打定主意,可酸涩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掉。
姚小曦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恋爱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叮。
电梯停下,看了看右边哭成泪人的姚小曦,小护士一面心中暗骂渣男季晨涵真不是个东西,伤害人家小姑娘感情。
一面牵着抽抽噎噎的姚小曦走出电梯,好在这个点的这一层没什么人,小护士领着姚小曦畅通无阻地就走到了一个病房门前,到了。
她伸手扭动门把——
夕阳西下。
光影随着门板的打开而流动,只见眼前的整个房间盛满了彩霞,橘红色的霞光胭脂一般抹在病床上少女的脸颊。
显得她纯红肤粉,叫人一眼望去甚至产生一种她只是贪杯酣睡,不久就会惺忪醒来的错觉。
看见如此一幕,就连小护士都愣住了,身为卦的主人公之一,这个叫顾零的女孩身世早就她们同事间传了个干净。
说好的情况不佳,保守估计撑不过这个春天的呢?
小护士使劲眨眨眼,她之前也来偷瞧过这个女孩,可以说是气息奄奄一脸死气,如今怎么……
又想起这几天那个季家大少爷一天三趟地往医院跑,小护士忍不住浮想联翩,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同样愣住的还有姚小曦,没有想象中的虚弱、苍白、愁苦。
病床上的少女在夕阳的涂抹下美的像是一幅油画,不,也不能算是美,平心而论姚小曦觉得自己样貌,绝对不在这女孩之下,但那种气质……
莫名的挫败感叫姚小曦胸闷得慌,她匆匆移开目光,却见身边的小护士也是一脸讶异。
怎么了护士姐姐?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姚小曦不禁问道。
啊,啊没有,没有……小护士迟钝地摇摇头,就是觉得她比之前看上去好多了。
兴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姚小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爱情的滋润这一说法。
酸涩之感顿时又在胸膛翻腾,她露出一个哀伤的苦笑,对啊,毕竟,毕竟阿涵这么在乎她,住院后就一直陪着她……
被她说到了点子上,小护士下意识接口道: 其实也没有,那女孩刚住院时孤单单一人连他影子都瞧不见,这几天也不知搞哪一出天天跑医院,而且每次走的时候听说脸色都挺难看……咳咳。
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小护士赶紧咳嗽一声,结束话题,好了看也看了,我们快走吧。
被小护士那句脸色都挺难看说得心中一动,姚小曦还想再追问什么,就见小护士不容置喙地关上房门原路返回,姚小曦也只好不甘地闭上嘴巴跟了上去。
到底是耽误了工作,停在一楼的电梯门刚一开,小护士就被另一个年长些的护士揪着走了。
姚小曦呆愣愣地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才慢慢地走出医院。
医院外,天边的霞光已经沉下去大半,街道两边的路灯亮起,姚小曦抬手掬起一掌没有温度的灯光,忽然觉得连夕阳都偏心。
明明自己只是来迟了一点,为什么就连一点温度也不肯分给自己呢……
又转头看了看医院大门,姚小曦冷不防冒出一个念头。
每次季晨涵踏出这个医院大门的时候,心情是不是和现在的她一样?
疲惫、烦躁、纠结、不甘。
只因为身后的医院里躺着一个割舍不掉的植物人……
一个累赘。
再没有心思去踢路上的石子,姚小曦心脏怦怦跳,她咽了咽口水,左右张望后扭头走进最近的一个电话亭:
喂,阿荣……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14.
事实证明人不能不睡觉。
胃部因为灌入太多咖啡,而撑胀的感觉在进入梦境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季晨涵低头望着自己膝盖上裹着的白纱布,稚嫩的脸上露出不符合他现在年龄的浓浓戾气。
小涵,爸爸回来了。
同样的话语因为间隔得太久,而叫人分不清是重放,还是那男人又喊了一遍。
季晨涵只是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口齿清晰: 滚。
门口的白光被合上,男人走进的脚步登时一顿,小涵?
我让你滚
骤然拔高声音,季晨涵抬起头,一双充血的棕眸死死瞪向的人,却是沙发另一边的顾零。
见状,快走到沙发边的男人一僵,但还是勉强说道: 小涵,你怎么了?爸爸下班了啊……
闭嘴
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季晨涵甚至不看他一眼。
他盯着顾零,这个梦境世界是根据我的记忆筑成的吧?但你可能不知道: 记忆,不一定都是真的。
猛地撕开膝盖上精心包扎的白纱布,撕裂的痛感随着刺目的血液一同流出。
季晨涵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抬手将染血的纱布狠狠扔向男人脸上: 就比如这个人,他只是记忆,不是真相
顾零心下一跳。
六岁的我给自己编了一个谎言,谎言里的父亲每天都会准点下班回家陪我。
季晨涵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讽顾零,还是嘲讽他自己,没想到当年那个骗小孩的谎话,现在连你也一起骗过去了——顾零。
好玩吗?嗯?
完全收敛起笑容,季晨涵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骗我好玩吗?演戏好玩吗?在梦里戏耍我好玩吗?
……
没有回答。
四周的一切人和物在这一刻戛然静止,然后,轰然破碎——
膝盖上的疼痛消失了,季晨涵漠然地瞥了眼自己恢复原样的长胳膊长腿,目光这才讥讽地落在那边一身病号服的顾零身上。
立在一片无尽纯白的背景中,顾零的声音像是才梦醒的呢喃,……不好玩。
又来了,这幅不悲不喜逆来顺受的讨厌模样。
攥起拳头,季晨涵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压抑在嗓间的低吼,恨不得化作实质将顾零当场撕碎。
不好玩?我看你明明乐在其中,当救世主的感觉很好吧?怜悯施舍的滋味很好吧?一个两个的,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模样跑来教育我,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满意了吗?
可是……
顾零的表情越发空了,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碎裂的玻璃,可是,我喜欢你,想帮助你,有错吗?
心脏一滞,季晨涵僵硬地偏过头,深呼几口气后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回答,……我不需要你帮。
可你不开心,你很痛苦,我不想你这样。
顾零望着他,重复话语中的坚定几乎可以溺死人: 我喜欢你,我想帮你。
季晨涵好感度+2,季晨涵好感度 87。
你看,有的人啊,就是口是心非。
再狂暴的狮子,面对棉花糖一般柔软而包容的甜蜜表白时,也会变得像小猫一样丧失抵抗力。
季晨涵脸颊绷紧,耳朵和脖颈都蒙上了一层红。
阿涵?担心他的情况,顾零上前一步想要触碰。
你别过来
如避鬼神,季晨涵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脚跟,指尖颤抖脸上越发滚烫。
再瞧对面的顾零,松松垮垮的病号服衬得她体格越发娇小——但也就是这么纤细瘦弱的一个人,竟将自己逼得连连后退。
又是羞又是恼,在这叛逆的一年多里季晨涵,习惯了话中带刺用攻击回避问题。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尖锐的话语已经出口: 呵,帮我?你父母有了你弟弟就把你扔在医院不管不顾,你连自己都帮不好,你拿什么来帮我?
话如匕首,又比匕首更伤人。
眼见面前的顾零身躯明显一晃,季晨涵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她,可他方才自己后退出的距离,却只能叫他接了一个空。
抱住一边的手臂,顾零脸色发白,抿出的笑容有些勉强,如果伤害我能让你感到好受一点的话……那你就继续伤害吧
噎在原地,季晨涵一句道歉在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最后只能化作一个如梦魇般无时无刻不敲打他内心的问题: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明明我……
终究难以亲口说出自己完整的罪过,受害人与作俑者的关系始终是横亘在季晨涵心间的一根刺。
因为,要往前看啊。舒展开眉眼,顾零脸上的笑容却是坦然了些。
生活在往前,一切都在往前,人如果不往前就会被过去和过去的爱恨情仇淹没,我不想被淹没,我想往前。
呆了一呆,无法共情她的释怀和豁达,季晨涵心中侥幸的同时却还是忍不住试探,那你……就一点也不恨我?一点也不想报复我?
也许之前他从不掩饰自己对顾零的恶意,毕竟他当初之所以接近顾零,也答应她的表白只是因为觉得她和自己很像。
同样被家人忽略,同样孤单一人,就算后来酿成车祸连累顾零他也没有丝毫悔意。
直到那天看见病房里的顾零,他忽然从心底凭生出一股难以压抑的嫉妒。
他嫉妒她能放下,嫉妒她能逃离。
但现在,季晨涵只想将他曾经的种种恶意牢牢藏匿起来,不叫顾零发现一点踪迹。
恨吗?甚至没有半点犹豫,顾零答得直白,当然恨啊
就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季晨涵的心脏,还是因为这份现实和残酷,而停滞了一拍。
瞧见眼前脸色瞬间煞白的季晨涵,顾零像是被逗笑一般轻笑出声,小猫不就是这样吗,故意抓挠纠缠只为反复寻求和确认它想要的纵容。
但也爱。
她笑着,包容且浪漫,我爱你,也恨你,又爱又恨——这世上大抵没有比这更复杂而浓烈的感情了。
季晨涵好感度+10,季晨涵好感度 97。
这一刻,季晨涵的心脏像疯了一般的跳动。
原来从地狱到天堂,只需要她的一句话。
喜欢和爱之间有一道鸿沟,隔岸贪恋的是皮囊,而跨过去拥抱的却是灵魂。
至于又爱又恨,那便是感情的极端,可遇而不可求、生生世世也忘不掉,叫人一想起来不只是浑身颤栗,就连灵魂都要被灼烧至尽的极致缠绵。
而对于他这种对爱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这种感情更像是上了双重保险,是最吸引人也最致命的毒药。
喉间艰难地上下滚动,季晨涵痴痴地盯面前前含笑的顾零,一时竟分不出眼前人到底是救赎他的天使还是拉他堕入地狱的恶魔——
但他知道。
他逃不掉了。
15.
顾零现在很想长舒一口气再拍拍胸脯,然而她还是一点也动不了。
昨晚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顾零的计划,本想贯彻落实治愈路线的顾零,差点被突然发疯的季晨涵全盘推翻,好在最后她还是力挽狂澜及时兜住了。
事后她反思,年少的喜欢总是青涩而扭捏,像是未成熟的青苹果,一口下去酸涩多汁。
而热情表白什么的都是大人的游戏——事实证明季晨涵到底只能算是一个被拔苗助长还拔歪了的小孩,只是言语上的示爱就已经将他撩拨成这样了。
97 点好感度,对顾零来说真是误打误撞下的意外之喜,至于剩余那三点好感度,只怕也是季晨涵最后的抵抗和防备了。
上辈子顾零面对不可抗力的时间,远比面对人的时间长,因而她养成了逃生的本能却对人心懵懵懂懂。
现在想来,她也许在揣测人心方面还有些天赋?
喂喂,系统,等男主好感度满了后,我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彻底在床上躺腻了,顾零恨不能立刻下床跑个铁人三项。
穿书者所在躯体死亡时,穿书者自动离开任务世界。
系统照例答非所问又答所问。
那我能不能提前死?
规则上不能。
系统地回答依旧冷邦邦。
规则上不能……那系统上呢?不死心,顾零和他玩文字游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零总觉得脑海里的系统声音人性化地愣了一下: 可以
芜湖。
系统接着问道: 穿书者是否选择现在死亡?现在死亡则任务失败。
当然不是现在死亡顾零几乎要被它气笑,时间还没到,我在等一个契机
毕竟自古以来的初恋只有三种结局: 要么终成眷属,要么形同陌路,要么因为某个契机,变成心头忘不掉的朱砂痣,窗前抹不去的白月光。
其中达成最后一种结局的最好办法就是永世不见——在最美好最相爱的时候不告而别、生生死死永世不见。
而作为一个本就命不久矣的植物人,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需要的就是一个以死明志、把那最后三点好感度冲上永恒的契机。
咔哒。
门把扭动,病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麻烦护士姐姐了,我有些心里话想和阿零单独说说,很快就出来。
男配白荣,人设温润白切黑,爱好是与男主季晨涵处处对着干。
系统称职地播报道。
倒不是个简单人物,顾零很想挑眉。
阿零,你还记得我吗?噢,我忘了,你根本不认识我——因为你只是阿涵的一个小玩具,不配接触到他真正的背景和朋友。
含笑的温和男声由远及近慢慢靠近床榻,一步一步都被他踩得恶劣而挑拨。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涵最好的朋友,至于名字,你知道了也没用。
他俯下身,附耳轻声道: 有些话,他不方便说,想让我来替他转告给你——
你看,契机这不就来了。
16.
在深刻体会过一次人类不能不睡觉的真理后,季晨涵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人类不能想睡就睡的真理。
兴许是昨天灌下的咖啡反射弧太长,整整一天,无论季晨涵怎么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也有想吃过安眠药,可家中的保姆却像防贼似的防着他。
借助不了外力,季晨涵只好干躺在床上,睡不着,思绪却也不曾停下。
他有好多话想问顾零,比如那些真实触感的梦境是怎么做到的?
他也有好多话想和顾零说,比如其实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着。
像是出生和父母的爱他无法决定,但他可以决定好好热爱自己;
像是生命宝贵又短暂,把时间浪费在伤春感秋上的人都是大傻子;
像是对感情要坦诚,不是说出口就是认输,因为较劲而错过所爱之人的人才是真的傻;
像是君子报仇从早到晚,比起被虚假的人情世故困住大部分时间,还不如爱恨分明轰轰烈烈;
像是别人要他好是别人的好,他要他好是他的好,人活在世上无非肉体和心灵,肉体不死,他要为他的心,为他自己;
像是她曾对他说过的那一句我很愿意更加了解你,他都一直记着,也一直很想说给她听。
他想忏悔、想表白、想深入灵魂地了解她。
她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的梦魇,他们从此形影不离。
季晨涵从未如此期待过夜晚和未来。
一想到顾零和她对自己炽热的爱,季晨涵就觉得心脏被填得满满的。
以往总是萦绕在那的彷徨和不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底气,被彻底接纳和爱护的底气。
季晨涵人生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幸福成这样。
越兴奋越睡不着,直折腾到凌晨,季晨涵这才迷迷糊糊地握着他们刚在一起时,顾零送给他的一条樱花项链睡着了。
……
白色——
只有白色。
无边无际的白色。
他……在哪儿?
季晨涵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大雾笼罩,低头看去他甚至看不清自己掌心的纹路。
……对了,顾零
恍惚记起自己这是在做梦,也恍惚记起他要找到顾零,季晨涵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突突的不好预感叫他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神志。
也不知走了多久,季晨涵才在白色的尽头看见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那是一棵参天的樱花树。
微风拂过,落樱纷纷。
直到走进了,季晨涵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些,他不安道: 阿零?
我在。
好在他还是听见了他想要的答复。
一袭白裙的顾零被樱花的粉色簇拥,树下的她温柔地笑着,眼中只有她爱的少年。
心下松了一口气,才放松下来的季晨涵登时又有些紧张起来,他眼神躲闪,掩鼻咳嗽一声,未语耳根却先红了。
阿涵。顾零唤道。
嗯、嗯。紧绷着嘴角,季晨涵耳根几乎要红透了。
阿涵,你知道樱花之神吗?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樱花,顾零问得突兀。
季晨涵不由得一愣,……不知道。
传说只要付出足够大的代价,比如生命、比如灵魂,樱花之神就能实现你的任何愿望——然后,我许了一个愿。
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树下的顾零却只是沉默了一会,阿涵。她又唤道,温柔而眷恋。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季晨涵心跳变快、呼吸加重。
他目光黏向顾零,再联系起这几天发生的奇特现象,浮现在心中的答案几乎要叫他当场崩溃——
顾零向樱花之神许愿,而她许愿的内容,便是这真实到能叫人从内心深处触动和改变的梦境。
至于她付出的代价……季晨涵甚至想都不敢想。
要好好吃饭。顾零还是笑着,交代的却没头没尾。
季晨涵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争先恐后挤破了喉咙最后只能发出一个徒劳的哑声。
要,好好学习。顾零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阿零终于挣扎出声,季晨涵想要抓住顾零的肩膀,可伸出手来触碰到的却只有柔软到不真实的樱花瓣。
要…好好生活。眼泪一颗一颗砸了下去,顾零的眼圈红得迅速也红得叫人心碎。
不,阿零不要
四周落下的樱花越来越多、多到宛若潮水。
季晨涵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无望的粉色吞没,但他还是拼了命地想要抓住那边同样被樱花吞噬大半的顾零。
我还以为,能再陪你一会……
传来的声音破碎,顾零勉强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过他说得对,我的存在,对你终究是一个累……
不是的、不是的阿零别走阿零求求你别走季晨涵哭喊得撕心裂肺,可再睁眼——
枕头浸湿,只有那条樱花项链还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不……
不
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床,还穿着睡衣的季晨涵疯了似的冲出家门。
用一种几乎自杀的方式,强行拦住一辆行驶中的出租车,开门上车,去医院医院快快
以为遇见了疯子,惶恐的司机也不敢多说,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季晨涵坐在后座,手中的樱花项链几乎要被他掐进掌心。
自己明明害了她,可她还是那般无私而热烈的爱着自己。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阿零她现在一定还好好地躺在医院,阿零她一定不会抛弃他的……
他的女孩,他的天使,他的救世主。
阿零,他的阿零。
他深爱的、深爱着他的,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和灵魂的阿零。
心脏和肠胃都似乎被搅在了一起,无法承受这种刚得到所有就失去全部的感觉,季晨涵想干呕、想嘶吼,可他最后的理智和侥幸还是堪堪抑制住了他。
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那炽热而纯粹的爱会说消失就消失。
车辆行驶,医院映入眼帘。
透过车窗,只见医院大门被许多交头接耳的好事者围住,其中闪烁着蓝红光芒的警车更是耀眼到刺目。
隐约间还能看见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当中,那个略显熟悉的身影正在挣扎着喊着什么,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她自己坐起来的
强烈的不祥预感,犹如那刽子手的大刀已经悬在脖颈上,季晨涵整个人几乎是直接摔下了车。
人群和警卫拥挤堵得严实,他狠命揪住其中一个四处正口舌翻飞的好事者,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被他疯癫的模样吓飞了魂,那人顿时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清了。
啊,就是……听说,好像……有个植物人……额,被杀了……就是,病房警报响起……护士冲进来,看见一个小伙子拔掉了那个植物人的氧气罩……还,还掐着她的脖子……然后……哎呦
面前揪着自己的人一松力,那人本身就被吓得腿软。
这时没了助力干脆噗通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再看面前那明显精神失常的少年,呆站在原地连眼神都跟死了一般。
什么嘛,那人摔疼了屁股,也只敢嘟囔一句神经病后,爬起身来与其他好事者快速离开。
丝毫不在意那失神少年嘴里喃喃的,没了,没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梦破碎了,梦里的人走了,一切,都没了。
季晨涵好感度+3,季晨涵好感度 100
17.
呼……
大口大口喘着气,系统提供的他杀服务体验感太过逼真。
随着生命流逝灵魂脱离躯体的感觉,就像是从头顶被活生生抽出脊髓,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感觉叫顾零几乎无法思考。
恭喜穿书者完成任务
直到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顾零抬起头这才发觉周围的环境变了。
环视一圈,她似乎正身处在一个奇特的封闭房间里。
仰起头,头顶的屋顶呈白色圆弧状,事实上不只是屋顶,顾零四下一扫,整个房间都是白色的。
瞧不见任何照明的设施,屋内却亮如白昼,让人往这片雪白中一站就不禁心生相形见拙之感。
低下头,长裙鲜红到膝盖,在这个没有任何色彩的房间里,她是唯一鲜活的亮色。
不知怎的,顾零感觉遗留在胸中的恐惧,像是被什么物质吸噬了一般,心下一空是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全。
又走过去摸了摸墙壁,冰凉光滑的触感,像是陶瓷或者玻璃。
顾零回到屋子正中央,那里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个鹅卵石状的,巨大米白色沙发,软软糯糯的叫人看着倍感亲切。
所以,她这是进入了一个……带沙发的蛋里?
试着坐上那个米白色的鹅卵石沙发,身下的触感是超乎意料的柔软和舒适。
顾零惊喜地睁大眼睛,忍不住哇的一声仰头栽进,浑身放松任由自己陷入这云朵一般的柔软中。
这里是穿书者的意识空间,也是为穿书者量身定制的休息站。系统已经学会了不问自答。
顾零嘴角抽搐。
所以为她量身定制的意识空间就是个带沙发的蛋。
穿书者是否要接收穿书者离开后该小说世界的新结局?
犹豫了一下,顾零还是点头,是。
记得之前在病房里,仗着没有目击人床上的顾零又只是一个植物人,恨屋及乌的白荣肆无忌惮地在顾零耳边说了一大堆尖酸刻薄,挑拨离间的话。
大致中心就是表达,季晨涵其实早就对顾零不耐烦,想甩掉她这个累赘,她的存在对季晨涵来说就是个污点和拖累,她这种废人就该快点去死云云。
于是,顾零就如他所愿了。
在白荣惊恐的注视中,本该完全不能动弹的顾零,忽然没事人似的坐起身,笑脸盈盈地摘掉氧气罩拔掉输液管。
然后拽着呆住的白荣不由分说地掐上自己的脖子,然后,瞬间休克——
那般诡异的画面,只怕能让白荣做一辈子噩梦。
虽然法医后来诊断顾零的死因,是心脏病发作,可坚信是白荣害死顾零的季晨涵,还是不依不饶地将白荣告上了法庭。
甚至扬言就算法律不制裁他,也要白荣血债血还,为了这件事,季白两家几乎闹得两败俱伤,最后白荣更是在牢中精神崩溃,余生都踏不出精神病医院半步。
而除了季晨涵,还有一个人在内心坚信顾零就是被白荣害死的——那就是姚小曦。
正是她打电话告诉白荣,季晨涵对他的那个初恋女友有多么上心,多么在意。
因而立志毁掉季晨涵一切在乎的东西的白荣,才会在第二天去医院见顾零,随后就传出顾零病发身亡的消息,其中说没点关系只怕傻子都不信。
那边季白两家闹得厉害,生怕闹到自己身上的姚小曦做贼心虚。
在高三这个关键时期,接连转了几次学后的她高考严重滑坡,考去了一个偏远地区的三本,最后未婚先孕,早早嫁人生子终身碌碌无为。
至于季晨涵,自从顾零死后他就得了严重的失眠,好几次还因为过量服用安眠药,而被送到医院洗胃。
每每在医院哭着醒来,他总是哭喊着什么她不要我了、这就是她对我的报复。
但叫人感到神奇的是,季家大公子从此并没有继续自甘堕落下去。
他就像是要完成谁的使命一般拼命学习,最后考进国内有名的一所大学。
事实上按照他的分数进入更高等学府也绰绰有余,但季晨涵还是不顾旁人劝阻的固执选择了这个大学——
只因在这所大学里,有一棵年年盛放的巨大樱花树。
……
接收完小说的新结局,顾零沉默了很久,很难说清自己心中的感受。
那是……什么情感?
本次任务完成奖励进度 5%,目前穿书者进度条完成度 5%,是否抽奖?
系统及时插入的这一段话,被它念得格外机械而生硬,像是对无数人说过千百遍,但对于顾零来说这还是头一次听见。
她不由得从沙发里坐起身,抬头就见分不清边缘的空中显现出了一个荧蓝色的进度条。
最左边她完成的那点5%,呈现出一种极其漂亮而妖冶的蓝色,只是在长长的进度条映衬下显得那般孤立无援。
只是一眼,就让顾零开始期待这进度填满时的样子了。
抽奖是什么意思?顾零又问道,她不由得联想起这次任务最开始,系统给她的那个奖励技能躺赢。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凭空浮现出一个半径一米的蓝色半透明大转盘。
上面眼花缭乱地写着些什么读心术、万人迷、冤大头、天生媚骨、全员公敌、自带光环等等。
顾零挨个看过去,发现这些技能有好、有坏、有怪,后面还都标着(一次性)或(永久)两种不同的类别。
抽中一次性技能在下个任务世界立即生效,任务世界结束后技能自动失效,抽中永久技能永久生效。系统解释道。
也就是说她上个世界的躺赢(一次性)技能在下个世界就用不了了。
固定 5%的进度条奖励,和随机抽中或好或坏的特殊技能么……
固定奖励诱惑外加激发人的胜负, 和赌博欲,顾零觉得设计出这个转盘的人,一定很会操控人心。
大致扫了一圈转盘,到底是有益的技能远超于有弊的技能, 顾零决心赌一把,我要抽奖。
她的话刚落音, 半透明大转盘便开始自动加速旋转。
深深浅浅的蓝色混杂在一起,让人莫名想起了大海和蓝天,不到三十秒,转盘开始慢慢减速,直至彻底停止,金色的箭头指向——
欧皇在世(一次性)
顾零忍不住欢呼一声。
通过本次的任务世界, 穿书者学到了什么?
几乎是前言不搭后语,系统的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而古怪。
还保持着欢呼的嘴型, 顾零忍不住挑眉。
这算什么?小学春游游后感?语文阅读理解?
通过本次的任务世界,穿书者学到了什么?得不到回答, 系统又问了一遍。
学到了……当真反思了一下,顾零试探道, 言语的力量?有时候言语比武器更有力。
就比如在这次任务中季晨涵的好感度,大半都是她靠嘴炮刷上去的。
上辈子她和各种暴徒谈判时, 练出的口才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一个世界反馈已收录
也不作评价,系统只是机械道。
顾零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
那是什么情感?
没有情感。
也正因为这么一反思, 顾零忽然意识到,她现在为抽中有益技能而欢喜,只是因为她知道这对于她进入下个世界完成任务会有很大帮助。
可在这之前,在接收完上个世界里活生生的角色的全新悲惨结局时,她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不憎不爱,不悲不喜, 完全以局外人自居。
真的只是因为那些人罪有应得,季晨涵自食恶果吗?
穿书者是否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
系统又来及时打岔。
愣了片刻, 顾零点点头。
是。
可就在她意识模糊的前一秒,顾零张了张嘴,眼神分外清明: 系统, 我被清除的,真的只有记忆吗?
困倦随即如浪潮席卷。
但顾零还是听清了系统最后的那个回答。
那个诚实而残酷的回答: 不,还有心。
她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