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光明派出所的接待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
李响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听着对面三位报案人七嘴八舌、充满焦虑的叙述，他的神志想要逃离但被束缚。
阳光努力想穿透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却被室内的压抑氛围稀释得苍白无力。
“李警官，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为首的中年女人陈静，语速快得像上了发条，“我爸，陈明远，还有他两个老伙计，马建国马叔，吴文斌吴老师，他们三个肯定是被人忽悠了！
这年头骗子太多，保不齐是进了什么新型传销组织，给人洗了脑了！”
李响今年二十九岁，从刑警队调来处理社区事务刚半年，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追凶破案的锐气，但更多的是被家常以及鸡毛蒜皮的小事消磨出的疲惫。
他翻开一本新的笔录本，用尽量沉稳的语气安抚：“陈女士，您别着急，慢慢说，把情况讲清楚。
失踪……呃，联系不上具体多久了？”
“不是简单的联系不上！”
陈静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工装夹克的中年汉子抢过话头，他是老马的儿子马志军，眉头拧成了疙瘩，眉心中凸出来一块像是山峦，“李警官，我是粗人，说话首。
我爸他们几个，退休后闲出屁来了！
搞什么‘科研’？
就是研究咱们鞍城这破雾！
成天拿着些破本子、老掉牙的仪器，神神叨叨地到处转悠，美其名曰‘雾区物理现象观测小组’！
您说这不是瞎胡闹吗？”
“志军！”
陈静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李响，努力让自己的表述更清晰，“李警官，他们这个‘小组’聚一起搞了快有小半年了，平时也就是自娱自乐，我们也没太当回事，可这次不一样！
他们是前天早上一起出的门，说要去进行什么‘关键区域的实地勘测’，结果一走就是两天两夜！
手机从一开始就不在服务区，到现在完全打不通了！
这绝对不正常！”
一首安静坐在旁边的吴老师的儿媳，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文弱的女人王颖，小声补充道：“吴老师以前是中学语文老师，喜欢写写画画，平日里很安稳的。
他说……他说这雾里有种特别的东西，像‘城市的集体潜意识’，有故事藏在里面。
陈工——就是我陈叔，他是三人中的组长，负责技术和数据分析；马叔负责……呃，力气活和外围安全；吴老师就负责记录和……和文学升华。”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有些难以启齿，但肯定，她对自己的阐述不认同。
李响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雾区物理现象观测”？
“城市的集体潜意识”？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严肃，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是典型的老年人精神世界空虚案例。
他处理过买保健品倾家荡产的，见过为广场舞地盘大打出手的，但这种把科幻爱好付之于行动的“科研小组”，确实是头一回碰上。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场老年人沉浸式角色扮演游戏出了意外。
“他们之前有过类似长时间外出的情况吗？”
李响继续按流程询问。
“最长也就是一大早出去，天擦黑肯定回来。”
陈静肯定地说，“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
而且这次他们带的东西也很奇怪。
我爸把他那套珍藏的、比我年纪都大的绘图仪和计算尺都带上了，箱子里的家伙事被拿了个遍；马叔拿了个据说是抗战时期的旧指南针；吴老师更是背着他那个装满了手稿和旧书的破木箱子……啧啧，李警官，您说说，这哪像是去野外勘测？
这分明像是……像是要搬家，或者……”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恐惧，“像是要去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没打算回头。”
李响迅速记录下关键信息：陈明远，68岁，前鞍钢工程师；马建国，65岁，前鞍钢钳工，下岗后打过零工；吴文斌，70岁，市三中退休语文教师。
三个身份、性格迥异的老人，因为一场虚无缥缈的“雾”联系在一起，然后集体消失了。
他心里初步勾勒出几种可能性：一是几人沉迷“研究”，跑到了某个偏远山区或废弃矿洞，信号不佳导致失联；二是找了个僻静地方（比如某个乡下亲戚家）集中搞他们的“学术研讨”，故意关了手机图清静；最坏的可能，是遇到了意外，比如失足、疾病，或者……真的碰上了不法分子。
但结合他们的年龄、携带物品和“研究”性质，前两种可能性更大。
“好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
李响合上笔录本，用公式化的口吻说，“我们会立即受理，列为失踪人员案件。
马上通知各辖区派出所、路面巡逻队和交警部门协助留意。
也请你们继续发动亲戚朋友，通过其他渠道寻找，比如他们常去的公园、老同事家等等。
一有消息，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送走几位不断道谢、忧心忡忡的家属，李响关上门，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他将那张填写着三位老人基本信息的表格放进标着“待处理”的文件夹里，和另外几份邻里纠纷、盗窃未遂的案卷堆在一起。
在他内心的天平上，这起案子大概率最终会以“虚惊一场”或“找到后批评教育”告终，耗费的警力与最终的“成果”可能不成正比。
这是常事，到时候总有几个像曾经的他的小伙子进来，拾起，赞叹，质疑，然后去做事。
他拿起手边另一份刚送来的、关于市场商户因争抢摊位持械斗殴的卷宗，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处理今天在他看来更“实在”的工作。
作为警察，他需要面对的是确凿的伤害、明确的损失和清晰的法条。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外。
鞍城依旧被那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色雾气紧紧包裹着，那雾平凡得让所有市民都习以为常，甚至懒于抱怨。
但它就那么沉默地笼罩着一切，浓稠，持久，隔绝于世，仿佛隐藏着这座城市所有的疲惫、秘密和那些不为人知的、正在悄然发生的异动。
李响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卷宗上。
他并不知道，这起看似“不着调”的报案，即将把他拖入一个远比街头暴力更加离奇、也更加挑战他认知极限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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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骗子太多，保不齐是进了什么新型传销组织，给人洗了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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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开一本新的笔录本，用尽量沉稳的语气安抚：“陈女士，您别着急，慢慢说，把情况讲清楚。
失踪……呃，联系不上具体多久了？”
“不是简单的联系不上！”
陈静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工装夹克的中年汉子抢过话头，他是老马的儿子马志军，眉头拧成了疙瘩，眉心中凸出来一块像是山峦，“李警官，我是粗人，说话首。
我爸他们几个，退休后闲出屁来了！
搞什么‘科研’？
就是研究咱们鞍城这破雾！
成天拿着些破本子、老掉牙的仪器，神神叨叨地到处转悠，美其名曰‘雾区物理现象观测小组’！
您说这不是瞎胡闹吗？”
“志军！”
陈静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李响，努力让自己的表述更清晰，“李警官，他们这个‘小组’聚一起搞了快有小半年了，平时也就是自娱自乐，我们也没太当回事，可这次不一样！
他们是前天早上一起出的门，说要去进行什么‘关键区域的实地勘测’，结果一走就是两天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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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安静坐在旁边的吴老师的儿媳，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文弱的女人王颖，小声补充道：“吴老师以前是中学语文老师，喜欢写写画画，平日里很安稳的。
他说……他说这雾里有种特别的东西，像‘城市的集体潜意识’，有故事藏在里面。
陈工——就是我陈叔，他是三人中的组长，负责技术和数据分析；马叔负责……呃，力气活和外围安全；吴老师就负责记录和……和文学升华。”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有些难以启齿，但肯定，她对自己的阐述不认同。
李响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雾区物理现象观测”？
“城市的集体潜意识”？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严肃，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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