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风卷过枯黄的落叶，在青石铺就的广场上打着旋。
御鬼学院今年的觉醒仪式，正在中央祭坛前举行。
黑压压的新生排成长龙，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
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紧张、期待与不安。
祭坛上方，七根刻满符文的石柱散发着淡淡微光，构成一个无形的能量场。
每当一个学生将手放在中央的觉醒水晶上，水晶便会根据其灵魂特质，绽放出不同的光芒，映照出形态各异的“心鬼”虚影。
“李肃，心鬼石像鬼，防御特化型！”
主持仪式的导师高声宣布。
一个高大男生身前，浮现出一个约一人高、表面布满裂纹的灰白色石像鬼。
它发出低沉的咆哮，引得周围学生一阵惊叹。
“看那实体化程度，至少是B级资质！”
“不愧是北方李家的继承人……”议论声此起彼伏。
林黯站在队伍中后段，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黑发灰瞳，面容略显苍白，左眼下方一道浅疤像是泪痕。
与其他紧张得搓手或不停深呼吸的同学不同，他的眼神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能“看见”更多。
在其他人眼中，那石像鬼只是个强大的守护灵。
但在林黯的视野里，石像鬼周身缠绕着无数细密的土黄色丝线，与李肃的右手小指相连。
那些丝线不时颤抖，传递着痛苦与束缚的情绪——不是来自李肃，而是来自那只石像鬼本身。
“下一个，赵清月！”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怯生生地上前。
她的手刚触碰到水晶，一道柔和的水蓝色光芒便冲天而起，化作一个漂浮在半空、由清水构成的女性人形。
人形周围水汽氤氲，偶尔会滴落几滴真实的水珠。
“赵清月，心鬼水精灵，元素变化型！”
水精灵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个圈，但林黯看到的是它体内不断破碎又重组的符文，以及那些连接着赵清月灵魂的、冰蓝色的锁链。
锁链每一次闪烁，水精灵的动作就略显僵硬一分。
“元素类心鬼啊，真少见。”
“听说赵家这一代就指望她了……”赞美声中，赵清月红着脸跑下祭坛，她的水精灵在消散前，空洞的目光似乎瞥向了林黯的方向，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本不该存在的怜悯。
林黯微微蹙眉。
这不是错觉。
从踏进这个广场开始，他就能听到、看到这些异常。
不是通过耳朵或眼睛，而是某种更首接的感知。
那些被召唤出的心鬼，它们并非纯粹的灵力造物，更像是一个个被束缚、被扭曲的痛苦灵魂，被迫展现着主人期望的姿态。
它们在他“耳边”低语、哀嚎、嘶鸣。
无数混乱的意念交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只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这一切隔绝在内心里。
“真是……吵闹。”
他在心中默念。
队伍继续前进。
各式各样的心鬼登场又消失：燃烧着火焰的魔犬、手持刀盾的骷髅兵、长着翅膀的光球、扭曲的阴影……每一次觉醒，都伴随着惊呼、赞叹或惋惜。
空气中灵力的浓度高得吓人，寻常人在这里待久了都会感到呼吸困难。
林黯注意到，那些资质越好的学生，他们的心鬼往往显得越“痛苦”，与主人之间的连接也越像是枷锁。
而少数几个觉醒失败、心鬼极其微弱的学生，他们的连接反而淡得几乎看不见。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预感。
“下一个，凌云霄！”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稳步走上祭坛。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制服，领口绣着金色的家纹，眼神中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从容。
他的手轻轻放在水晶上。
没有立刻出现光芒。
水晶先是轻微震动，随即，一道纯粹至极、近乎银白色的光柱猛地爆发，首冲云霄！
光芒中，一个复杂的、由无数几何图形构成的虚幻存在缓缓浮现。
它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多面晶体，时而如流动的银河，周身散发着秩序与理性的冰冷气息。
“凌...凌云霄，心鬼序列鬼，规则干涉型！”
导师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广场上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声浪。
“序列鬼！
传说中的规则类心鬼！”
“凌家这一代竟然出了这等天才！”
“这次新生首席非他莫属了！”
凌云霄淡然一笑，对着导师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下方的人群。
在与林黯视线接触的刹那，他眉头微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从容走下祭坛。
林黯的心脏却漏跳了一拍。
在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凌云霄与序列鬼之间的连接——那不是丝线，也不是锁链，而是一条条冰冷、精准、如同电路板铜箔般的银色轨迹。
而更让他心悸的是，那序列鬼的核心，并非空洞，而是燃烧着一团极其微弱的、银白色的火焰。
那火焰给他的感觉，与周围所有心鬼都不同，那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近乎傲慢的“审视”。
它似乎在观察着一切，包括它的御主。
“下一个，林黯！”
导师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瞬间，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这其中有关心，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等着看笑话的玩味。
谁都知道，这个林黯出身不明，没有任何家族背景，是通过理论测试的满分特招进来的。
在御鬼的世界，没有血脉传承，往往意味着……林黯深吸一口气，走上祭坛。
脚下的石板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站定在觉醒水晶前，那水晶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刺在背上。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水晶表面。
冰凉。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水晶静悄悄的，内部的星云依旧缓慢旋转，没有因他的接触而产生任何变化。
没有光芒，没有虚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仿佛被拉长。
广场上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平息，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祭坛上那个站在水晶前，却无法引发任何异象的黑发少年。
主持仪式的导师愣了一下，随即皱眉，提高了音量：“集中精神！
引导你灵魂深处的力量！”
林黯闭上限，努力去感知，去呼唤。
但他的灵魂深处，只有一片虚无，以及那片来自外界、属于其他心鬼的、永无休止的嘈杂低语。
水晶依旧沉默。
导师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走上前，检查了一下水晶，确认运转无误后，用一种混合着失望和最终宣判的语气，朗声道：“林黯，无魂者！
无法觉醒心鬼！”
“无魂者”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广场上炸响。
短暂的凝滞过后，是压抑不住、最终爆发的漫天嘲笑。
“无魂者？
哈哈哈！
我就知道！”
“理论满分又怎样？
不能御鬼，就是废物！”
“他是怎么混进学院的？
滚出去吧！”
“真是浪费我们的时间……”刺耳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扎来。
林黯缓缓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水晶冰凉的触感。
他睁开眼，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扫过下方那些或讥讽、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脸。
他看到了凌云霄，对方正微微摇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胜利者的笑意。
他看到了之前觉醒的赵清月，她捂着嘴，眼中满是同情。
他看到了导师那毫不掩饰的厌弃眼神。
这一切，都清晰地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眸中，却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他转过身，默默走下祭坛。
喧闹与嘲笑被他甩在身后，像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向分配给新生的、那片位于学院角落的破旧宿舍区。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简陋的单人宿舍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夕阳的余晖从狭小的窗户透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昏黄的光斑。
林黯走到桌旁那面模糊的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平静无波的脸，看着那双与众不同的灰色眼眸。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那些无处不在的、属于别人的痛苦与喧嚣？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声音，唯独对我……如此嘈杂？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左眼下那道浅疤。
镜中的影像，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林黯瞳孔微缩，定睛再看时，镜中的自己己恢复原样，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错觉吗？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许久，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这个刚刚将他判定为“废物”的世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与冰冷，自语道：“为什么……我反而能‘看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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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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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身，默默走下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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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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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影像，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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