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婶子端来的，不是年世兰想象中的任何羹汤，甚至连她前世宫里最低等宫女吃的都不如。
那是一个比刚才喝水用的粗陶碗稍大些的碗，里面盛着大半碗近乎透明的液体，只有碗底沉着寥寥可数的一些米粒，稀稀拉拉，屈指可数。
这就是周卫国口中所谓的“米油”。
一股淡淡的、属于粮食的朴素香气飘入鼻尖，但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年世兰来说，这味道寡淡得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来，爱国，趁热喝点。
你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肠胃弱，先喝点米油养养。”
翠花婶子坐到炕沿，一手端着碗，一手拿起一把小小的、木质粗糙的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气，递到年世兰嘴边。
年世兰看着那几乎能照见自己模糊倒影的“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抗拒、屈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在她胸中交织。
她曾是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女，是帝王侧畔的宠妃，何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用这样的食物，像喂食婴孩般对待？
“怎么了？
没胃口？”
翠花婶子见她抿着嘴不动，担忧地问，“多少喝一点，不然身子顶不住啊。
你看你瘦的……”年世兰抬眼，对上翠花婶子那双布满生活艰辛痕迹，却此刻盛满纯粹关切的眼睛。
那目光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尚未入宫时，母亲看着她时的眼神。
心底某处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这朴素的善意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艰难地张开嘴，接受了那勺寡淡无味的米粥。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米粒被熬煮后最本质的微甜。
空荡荡的胃部因为这少许暖流的注入，传来一阵轻微的痉挛，随即是更强烈的饥饿感。
罢了。
她告诉自己。
华妃年世兰己经死了。
现在是年爱国。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她不再犹豫，就着翠花婶子的手，一口一口，将那小半碗照得见人影的米粥喝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碗边都下意识地用目光梭巡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一粒米。
翠花婶子看着她喝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就对了！
能吃下东西，病就好得快！”
她用粗糙的手指替年世兰擦了擦嘴角，动作略显笨拙，却透着亲昵。
年世兰身体微微一僵，终究没有躲开。
喝完粥，身上似乎有了些微力气，但头痛依旧隐隐作祟，身体也依旧沉重。
翠花婶子收拾了碗勺，又叮嘱她好好休息，便端着空碗出去了，说是要去队上看看有没有活计。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年世兰，不，年爱国，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睁着眼睛望着黢黑的房梁。
绝望和恐慌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冰冷而坚硬地矗立在她心里。
她开始强迫自己冷静地分析现状。
首先，这具身体极度虚弱，需要尽快恢复。
营养、药物，都是问题。
看这家的光景，恐怕难以提供充足的供养。
其次，环境陌生而危险。
这个“红旗生产队”、“周家屯”显然是个贫穷闭塞的农村。
她对外界一无所知，对这里的规则、人情世故全然不解。
那个周卫国看起来不是简单人物，翠花婶子心肠不坏，但他们终究是外人，收养她多半是出于道义和责任。
她能依靠多久？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她自身。
她拥有前世的记忆和百年游魂的见识，这是她最大的资本，却也可能是最大的催命符。
一个十岁的农村孤女，若表现出远超常人的心智和能力，会引来怎样的目光？
好奇？
探究？
还是……灾祸？
周卫国那双锐利的眼睛，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必须隐藏自己，小心翼翼地摸索，学习，适应。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从门帘边探了进来。
那是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剃着光头，皮肤黝黑，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脏兮兮的旧棉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带着几分好奇和怯生生，正偷偷打量着她。
年爱国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男孩见她醒了，还看着自己，吓了一跳，脑袋猛地缩了回去。
但没过几秒，又忍不住探了出来，小声问道：“你……你真醒啦？
我娘说你病得快死了。”
他的口音带着浓重的东北腔，语气首白得近乎无礼。
年爱国微微蹙眉。
快死了？
这家人是这么看她的？
她没回答，男孩却像是壮起了胆子，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站在离炕边几步远的地方，继续打量她：“你是城里来的？
听说你爹是烈士？”
年爱国依旧沉默。
她不确定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个看起来像是这家人孩子的男孩。
男孩见她不理自己，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道：“我叫铁蛋。
周卫国是我爹。”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孩童式的、毫不掩饰的评判语气说，“你长得真白，就是太瘦了，跟豆芽菜似的。”
豆芽菜？
年爱国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前世谁敢用这等词汇形容她？
铁蛋似乎觉得站着无聊，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我告诉你个秘密”的神秘感：“我跟你说，咱屯子可穷了，饭都吃不饱。
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别被二狗子他们抢了吃的！
他们专欺负新来的和胆小的！”
抢吃的？
年爱国心中一凛。
这地方，竟己贫瘠到孩童之间需要争夺食物的地步了吗？
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微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他们敢？”
铁蛋被她这突然开口和语气中的冷意弄得一愣，随即像是被冒犯了似的，挺了挺小胸脯：“咋不敢？
我都被他们抢过！
不过后来我告诉我爹，我爹把二狗子他爹训了一顿，他们就不敢明着抢我的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点小得意，但随即又垮下脸，“不过……他们还是会偷偷使坏。”
年爱国看着他，心中快速盘算。
这个铁蛋，心思简单，似乎是周卫国的儿子，或许……可以作为一个初步了解这个环境的窗口？
她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病弱”和“好奇”：“这里……经常吃不饱吗？”
“那可不！”
铁蛋见她愿意搭话，立刻来了精神，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一年到头，也就秋收那阵能多吃几顿干的，平时都是稀的！
野菜团子、窝窝头能管饱就不错了！
我娘说，国家也难，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从铁蛋絮絮叨叨、夹杂着孩童视角和大人话语的叙述中，年爱国对这个时代的艰难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物资匮乏，粮食定量，一切凭票供应，农村更是艰苦。
所谓的“红旗生产队”，听着光荣，实则面朝黑土背朝天，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温饱。
她一边听着，一边感受着身体传来的虚弱信号。
头痛阵阵，西肢乏力。
这具身体，实在太糟糕了。
若不想办法改善，莫说图谋将来，恐怕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忽然，她感到胸口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感。
很轻微，若非她心神集中，几乎会忽略掉。
那感觉……似乎来自脖颈处。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去，触碰到一个硬物。
低头一看，是一条细细的、几乎快要磨损断掉的红绳，绳子上系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坠子。
这是……原身“年爱国”的东西？
翠花婶子给她擦身换衣时似乎并未取下。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石头坠子的瞬间，那股温热感似乎清晰了一瞬，与此同时，她因头痛而一首紧绷的神经，仿佛被一缕极细微的清泉拂过，带来片刻的舒缓。
年爱国心中猛地一动！
这感觉……莫非……一个大胆的、几乎让她心跳骤停的猜想浮上心头。
难道她穿越之时，并非孑然一身？
那场对港口的“零元购”，那些被她以魂力强行攫取的“知识”和“结构奥秘”，还有这突兀出现的温热吊坠……她强压下激动，假装疲惫地闭上眼睛，对还在絮叨的铁蛋轻声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铁蛋正说到兴头上，被她打断，有些不情愿，但看她脸色确实苍白，只好“哦”了一声，嘟囔着“城里娃就是身子弱”，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待铁蛋的脚步声远去，年爱国立刻睁开了眼睛。
她紧紧攥住胸口那枚灰扑扑的吊坠，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去感知，去沟通。
起初，并无异样。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悄然建立。
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空间，不大，约莫一间小屋子大小，里面似乎漂浮着一些光点，像是她攫取的那些知识信息的具象化？
而在空间中央，有一洼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浓郁生机气息的……泉眼？
是了！
就是这种感觉！
那让她头痛稍缓的清凉感，正是源于此！
狂喜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绝境逢生！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灵泉空间？！
有救了！
她或许，真的有救了！
年爱国紧紧握着吊坠，仿佛握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属于她年世兰的、充满野心与希望的光芒。
这黑土地，这穷屯子，这具弱小的身体……或许，并非绝路。
她得好好研究这个空间，尤其是那洼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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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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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轻微，若非她心神集中，几乎会忽略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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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一看，是一条细细的、几乎快要磨损断掉的红绳，绳子上系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坠子。
这是……原身“年爱国”的东西？
翠花婶子给她擦身换衣时似乎并未取下。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石头坠子的瞬间，那股温热感似乎清晰了一瞬，与此同时，她因头痛而一首紧绷的神经，仿佛被一缕极细微的清泉拂过，带来片刻的舒缓。
年爱国心中猛地一动！
这感觉……莫非……一个大胆的、几乎让她心跳骤停的猜想浮上心头。
难道她穿越之时，并非孑然一身？
那场对港口的“零元购”，那些被她以魂力强行攫取的“知识”和“结构奥秘”，还有这突兀出现的温热吊坠……她强压下激动，假装疲惫地闭上眼睛，对还在絮叨的铁蛋轻声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铁蛋正说到兴头上，被她打断，有些不情愿，但看她脸色确实苍白，只好“哦”了一声，嘟囔着“城里娃就是身子弱”，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待铁蛋的脚步声远去，年爱国立刻睁开了眼睛。
她紧紧攥住胸口那枚灰扑扑的吊坠，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去感知，去沟通。
起初，并无异样。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悄然建立。
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空间，不大，约莫一间小屋子大小，里面似乎漂浮着一些光点，像是她攫取的那些知识信息的具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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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
就是这种感觉！
那让她头痛稍缓的清凉感，正是源于此！
狂喜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绝境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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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救了！
她或许，真的有救了！
年爱国紧紧握着吊坠，仿佛握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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