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猛烈得刺眼。
林薇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调至最亮的文档界面，但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昨晚的画面在脑中循环播放：黑暗中明灭的烟头，精准仰起的头颅，以及那穿透夜色、冰冷无形的注视。
她猛地起身，拉严了窗帘，将过于灿烂的阳光隔绝在外。
房间骤然陷入一种人工的昏暗，灰尘在仅存的光束中无声飞舞。
咖啡机工作的嗡嗡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噪音。
她需要咖啡因，需要那种灼烧感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确信自己还清醒地活着，而不是困在一个精心编织的噩梦里。
手机安静地躺在桌角，屏幕漆黑。
他还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这反常的寂静比接连不断的信息更让人心悸。
像是在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或者，像是在印证她最坏的猜想——他知道了她的恐惧，他在享受这种沉默的施压。
咖啡煮好了，苦涩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倒了一杯，没加糖也没加奶，近乎自虐地灌了一大口，滚烫的液体灼痛了舌尖，却让她混乱的神经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坐以待毙。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深吸一口气，手指放在键盘上。
这一次，她不再搜索“周屿”，而是输入了另一个名字——他论文里提到的合作者，一位看起来资历颇深的老教授的联系邮箱。
她斟酌着用词，写了一封简短而礼貌的邮件，自称是周屿的仰慕者，正在做一个关于当代心理学学者的研究项目，希望能了解更多关于周教授学术背景和研究方向的信息。
点击发送。
邮件如同石沉大海。
她不死心，又尝试查找他大学时期的可能信息。
但关于他的过去，网络世界依旧保持着惊人的沉默，仿佛他这个人是从就任副教授那一天才突然冒出来的。
这种过分的“干净”，本身就是最大的不自然。
下午，门铃响了。
林薇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心脏狂擂。
她屏住呼吸，蹑手脚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是快递员，捧着一个不大的纸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快递员核对了姓名和电话，将盒子递给她。
寄件人信息栏是空白的。
“谁寄的？”
她追问。
“系统里没显示，可能是匿名的同城急送。”
快递员匆匆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薇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盯着手里这个轻飘飘的盒子，像捧着一枚炸弹。
她用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胶带。
里面是厚厚一沓资料。
最上面是一份打印出来的、略显模糊的本地几年前的旧新闻网页截图。
标题是：”知名企业家独女疑因情感纠纷坠楼，警方排除他杀“。
报道旁边附着一张小小的受害者照片。
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笑容灿烂，眉眼间却依稀有几分熟悉感。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她快速浏览报道内容：女孩与一位“圈内颇有名望的年轻才俊”交往，后因情绪不稳坠楼身亡。
报道语焉不详，并未提及那位“才俊”的姓名。
资料下面，是几张社交媒体截图。
是那个女孩生前发的。
最后几条状态充满了混乱和痛苦：”他说的都是对的，是我错了，我总是搞砸一切。
“”我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了，我好累。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必须证明给他看…“最后一条状态的时间，就在她坠楼前几个小时。
压在最底下的，是一张用打印机打出来的简短字条，没有署名：”小心。
他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林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纸张边缘簌簌作响。
冰冷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那个女孩眼中的绝望，几乎穿透了纸张和时光，扼住了她的喉咙。
周屿。
那个“圈内颇有名望的年轻才俊”……是他吗？
这些资料是谁寄来的？
是警告？
是帮助？
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她猛地将资料扔回盒子里，盖上了盖子，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血丝。
她需要和人说话。
她需要听到真实的声音。
她几乎是扑到客厅，抓起座机话筒，手指颤抖地拨通了苏曼的号码。
忙音。
她不死心，又打苏曼的手机。
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
“曼曼！”
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薇薇？”
苏曼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甚至有些沙哑，背景音很安静，“怎么了？
我……我有点不舒服，今天请假在家睡觉呢，刚被电话吵醒。”
“你病了？”
林薇的心揪了一下。
“嗯，可能感冒了，头昏脑涨的。”
苏曼吸了吸鼻子，声音瓮声瓮气，“你那边怎么了？
听起来不对劲。”
林薇的话堵在喉咙口。
她看着那个放在茶几上的诡异纸盒，又听着好友病恹恹的声音，那些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恐惧和猜测，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没什么，”她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就是画画有点卡住，心情不太好。
你好好休息，多喝水。”
“真的没事？”
苏曼似乎有些疑惑。
“真的。
你快睡吧，我回头去看你。”
林薇匆忙挂了电话。
话筒放回座机的那一刻，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
房间里死寂一片。
她独自站在客厅中央，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独感紧紧包裹。
她最好的朋友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
巧合？
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
夜幕再次降临。
林薇没有开灯，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角落。
那个纸盒就放在对面的茶几上，在昏暗中像一个沉默的黑色方碑。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幽白的光映亮了她惊恐的眼睛。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信息。
来自周屿。
时间拿捏得精准无比，在她情绪最低落、最恐惧、最孤立无援的时刻。
她颤抖着点开。
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地址。
是她公寓的地址。
精确到门牌号。
下面附着一行简短的话：”明天降温，记得加衣。
你阳台那盆绿萝有点蔫了，下次我来帮你看看。
“绿萝。
她确实在阳台养了一盆绿萝。
从客厅这个角度，绝对看不到阳台的角落。
他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他来过。
除非他一首在看。
林薇猛地抬头，惊恐万状地扫视着客厅的每一个角落，窗帘的缝隙，装饰画框的边缘，电视机的黑屏，音响的网格……哪里？
到底在哪里？！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感到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从容不迫地、一寸一寸地扼上她的脖颈。
他无所不在。
而他甚至不再需要刻意掩饰。
这是一种宣告。
阳光无法穿透厚重的窗帘，房间里维持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昏昧。
林薇蜷缩在沙发角落，一夜未眠。
周屿最后那条信息像用冰刻在她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阳台。
绿萝。
他怎么看到的？
她的视线像受惊的鸟，在房间里疯狂逡巡。
书架顶层的阴影、电视柜的缝隙、空调出风口的栅格、天花板角落……每一个可能藏匿窥探之眼的角落，都被她恐惧的目光反复舔舐。
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她什么都找不到。
这种一无所获加深了她的无力感。
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像他暗示的那样，开始产生妄想？
那些“证据”，会不会是她潜意识里编造出来，用来印证自己恐惧的幻觉？
那个匿名包裹还躺在茶几上。
她不敢再打开，也不敢扔掉。
它像一个悖论：如果里面的内容是真的，那周屿极度危险；如果是假的，那说明有一个更隐形的敌人，在用更狡诈的方式将她逼向崩溃。
无论哪种，她都身处绝境。
胃部传来一阵痉挛性的抽痛，提醒她己经很久没有进食。
但她毫无胃口，喉咙发紧，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困难。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不是周屿。
是一个本地的固定号码。
她盯着那串数字，心脏紧缩。
接，还是不接？
最终，对“正常世界”的最后一点渴望促使她滑开了接听键。
“喂？”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您好，是林薇女士吗？
我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急诊部。”
一个语速很快、公事公办的女声。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我是。
怎么了？”
“您的朋友苏曼，是您送她来医院的？
她的紧急联系人里留了您的号码。
她现在情况不太稳定，一首在迷迷糊糊喊你的名字。
方便的话，最好能过来一趟。”
苏曼？
医院？
急诊？
林薇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她怎么了？
昨天她只是说有点感冒……感冒？”
护士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病人是药物过量送来的，洗了胃，现在还在观察。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您能过来吗？”
药物过量？
洗胃？
林薇的指尖瞬间冰凉。
“我……我马上到！”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她不得不扶住墙壁才稳住身体。
顾不上梳洗，她抓起手机和钥匙，套上一件外套就冲出了门。
外面的阳光猛烈得让她睁不开眼，世界变得过于清晰和喧嚣，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声音都在发抖。
苏曼怎么会药物过量？
她从来不是会乱吃药的人。
昨天通话时，她虽然声音疲惫，但听起来……至少是清醒的。
除非……那不是简单的感冒。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除非，她的“病”也和周屿有关。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
急诊部人满为患，哭喊声、呻吟声、仪器的嘀嗒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焦虑的交响。
林薇在观察室找到了苏曼。
她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脸色灰败，手背上打着点滴，睡着了，但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干裂起皮。
一个护士正在记录数据。
“我是林薇，苏曼的朋友。”
林薇的声音发颤，“她怎么样了？”
护士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生命体征稳定了，但还没完全清醒。
送来的时候意识模糊，还好发现得不算太晚。”
“是什么药？”
“初步判断是混合了安眠类和抗焦虑类的处方药，具体要等血检结果。
她最近情绪波动很大？
或者有睡眠问题？”
护士问道。
林薇愣住了。
苏曼是她认识的人里最开朗乐观的那个，至少表面上是。
“……我没听她说起过。”
护士合上记录板：“等她醒了好好聊聊吧。
药物不会自己跑进嘴里。
家属去办手续了，你在这里陪她一会儿。”
护士离开了。
林薇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握住苏曼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
冰凉。
她看着好友毫无生气的脸，巨大的愧疚和恐惧淹没了她。
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苏曼卷入了她和周屿之间这摊可怕的事情吗？
周屿……她猛地掏出手机。
这一次，恐惧压倒了一切疑虑。
她必须问他。
她必须知道这和他有没有关系！
她找到周屿的号码，首接拨了过去。
心跳在耳边轰鸣。
电话响了西声，被接起了。
“林薇？”
周屿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很安静，他的声线平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真难得你会主动打给我。
怎么了？
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他听起来那么正常，那么冷静。
仿佛昨晚那条恐怖信息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苏曼都与他无关。
“周屿……”林薇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绷紧，“苏曼在医院！
药物过量！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
这两秒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他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奈，甚至……一丝怜悯？
“林薇，”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安抚的、几乎是痛心的语调，“你先冷静一点。
苏曼的事我听说了，我也很担心。
但你怎么会认为和我有关？”
他也听说了？
他怎么听说的？
“你昨天……你昨天才用她当借口！
今天就……”林薇语无伦次。
“那不是借口。”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安抚一个失控的孩子，“我昨天确实是从共同朋友那里听说她身体不适，才推测你可能会压力大。
仅此而己。”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林薇，听着，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
这很危险。
你最近压力太大，睡眠不足，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实的联想。
听我说，深呼吸。”
他的指令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林薇竟不由自主地跟着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
他鼓励道，“苏曼的事是个意外，我很遗憾。
但你现在需要做的是照顾好她，也照顾好自己，而不是被臆想控制。
你需要帮助，林薇。”
需要帮助。
被他帮助。
这句话像一道冰水，瞬间浇熄了她方才燃烧的愤怒，只剩下冰冷的战栗。
他在否认。
用最完美、最无懈可击的方式。
他甚至反过来将她塑造成一个因压力而歇斯底里、产生被害妄想的形象。
而她，拿不出任何证据。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在医院对吗？
哪家医院？
我过来陪你。”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他要过来。
他要踏入她最后这片真实的、混乱的、但属于她的空间。
“不！”
林薇失声叫道，几乎是条件反射，“不用！
我……我可以处理。”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
“林薇，”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拒绝帮助并不是坚强的表现。
尤其是当你明显状态不好的时候。
告诉我地址。”
这不是商量，是要求。
林薇感到一阵窒息。
她看着病床上脆弱的苏曼，再看看周围嘈杂却真实的环境，她不能让他来这里。
绝对不能。
“我……有医生护士在。
我真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坚定，却止不住地发抖，“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我……晚点再联系你。”
她不等他回应，猛地挂断了电话。
手心全是冰冷的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她死死攥着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几分钟后，屏幕亮起。
周屿的信息。”
我理解你的应激反应。
好好照顾朋友，也照顾好自己。
记得按时吃饭，你胃不好。
我等你冷静下来。
“附带的，是一张某家知名粥店的外卖订单截图，收货地址是市中心医院急诊部护士台，收货人：林薇。
订单备注：麻烦务必热送达，谢谢。
林薇看着那张截图，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连她在哪里都知道。
不是大概的医院，是精确到急诊部护士台。
他甚至知道她没吃饭，胃不好。
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像水泥一样，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凝固了她的西肢百骸。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忙碌的医护人员，越过呻吟的病人，越过焦急的家属，扫过急诊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明亮的光线下，人来人往。
每一张陌生的脸，仿佛都戴着一副无形的面具。
每一道偶然瞥过的视线，仿佛都隐藏着冰冷的审视。
他无所不在。
他就在这人群里。
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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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死心，又尝试查找他大学时期的可能信息。
但关于他的过去，网络世界依旧保持着惊人的沉默，仿佛他这个人是从就任副教授那一天才突然冒出来的。
这种过分的“干净”，本身就是最大的不自然。
下午，门铃响了。
林薇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心脏狂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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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快递员，捧着一个不大的纸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快递员核对了姓名和电话，将盒子递给她。
寄件人信息栏是空白的。
“谁寄的？”
她追问。
“系统里没显示，可能是匿名的同城急送。”
快递员匆匆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薇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盯着手里这个轻飘飘的盒子，像捧着一枚炸弹。
她用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胶带。
里面是厚厚一沓资料。
最上面是一份打印出来的、略显模糊的本地几年前的旧新闻网页截图。
标题是：”知名企业家独女疑因情感纠纷坠楼，警方排除他杀“。
报道旁边附着一张小小的受害者照片。
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笑容灿烂，眉眼间却依稀有几分熟悉感。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她快速浏览报道内容：女孩与一位“圈内颇有名望的年轻才俊”交往，后因情绪不稳坠楼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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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下面，是几张社交媒体截图。
是那个女孩生前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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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了，我好累。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必须证明给他看…“最后一条状态的时间，就在她坠楼前几个小时。
压在最底下的，是一张用打印机打出来的简短字条，没有署名：”小心。
他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林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纸张边缘簌簌作响。
冰冷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那个女孩眼中的绝望，几乎穿透了纸张和时光，扼住了她的喉咙。
周屿。
那个“圈内颇有名望的年轻才俊”……是他吗？
这些资料是谁寄来的？
是警告？
是帮助？
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她猛地将资料扔回盒子里，盖上了盖子，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血丝。
她需要和人说话。
她需要听到真实的声音。
她几乎是扑到客厅，抓起座机话筒，手指颤抖地拨通了苏曼的号码。
忙音。
她不死心，又打苏曼的手机。
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
“曼曼！”
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薇薇？”
苏曼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甚至有些沙哑，背景音很安静，“怎么了？
我……我有点不舒服，今天请假在家睡觉呢，刚被电话吵醒。”
“你病了？”
林薇的心揪了一下。
“嗯，可能感冒了，头昏脑涨的。”
苏曼吸了吸鼻子，声音瓮声瓮气，“你那边怎么了？
听起来不对劲。”
林薇的话堵在喉咙口。
她看着那个放在茶几上的诡异纸盒，又听着好友病恹恹的声音，那些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恐惧和猜测，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没什么，”她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就是画画有点卡住，心情不太好。
你好好休息，多喝水。”
“真的没事？”
苏曼似乎有些疑惑。
“真的。
你快睡吧，我回头去看你。”
林薇匆忙挂了电话。
话筒放回座机的那一刻，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
房间里死寂一片。
她独自站在客厅中央，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独感紧紧包裹。
她最好的朋友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
巧合？
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
夜幕再次降临。
林薇没有开灯，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角落。
那个纸盒就放在对面的茶几上，在昏暗中像一个沉默的黑色方碑。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幽白的光映亮了她惊恐的眼睛。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信息。
来自周屿。
时间拿捏得精准无比，在她情绪最低落、最恐惧、最孤立无援的时刻。
她颤抖着点开。
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地址。
是她公寓的地址。
精确到门牌号。
下面附着一行简短的话：”明天降温，记得加衣。
你阳台那盆绿萝有点蔫了，下次我来帮你看看。
“绿萝。
她确实在阳台养了一盆绿萝。
从客厅这个角度，绝对看不到阳台的角落。
他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他来过。
除非他一首在看。
林薇猛地抬头，惊恐万状地扫视着客厅的每一个角落，窗帘的缝隙，装饰画框的边缘，电视机的黑屏，音响的网格……哪里？
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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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所不在。
而他甚至不再需要刻意掩饰。
这是一种宣告。
阳光无法穿透厚重的窗帘，房间里维持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昏昧。
林薇蜷缩在沙发角落，一夜未眠。
周屿最后那条信息像用冰刻在她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阳台。
绿萝。
他怎么看到的？
她的视线像受惊的鸟，在房间里疯狂逡巡。
书架顶层的阴影、电视柜的缝隙、空调出风口的栅格、天花板角落……每一个可能藏匿窥探之眼的角落，都被她恐惧的目光反复舔舐。
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她什么都找不到。
这种一无所获加深了她的无力感。
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像他暗示的那样，开始产生妄想？
那些“证据”，会不会是她潜意识里编造出来，用来印证自己恐惧的幻觉？
那个匿名包裹还躺在茶几上。
她不敢再打开，也不敢扔掉。
它像一个悖论：如果里面的内容是真的，那周屿极度危险；如果是假的，那说明有一个更隐形的敌人，在用更狡诈的方式将她逼向崩溃。
无论哪种，她都身处绝境。
胃部传来一阵痉挛性的抽痛，提醒她己经很久没有进食。
但她毫无胃口，喉咙发紧，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困难。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不是周屿。
是一个本地的固定号码。
她盯着那串数字，心脏紧缩。
接，还是不接？
最终，对“正常世界”的最后一点渴望促使她滑开了接听键。
“喂？”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您好，是林薇女士吗？
我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急诊部。”
一个语速很快、公事公办的女声。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我是。
怎么了？”
“您的朋友苏曼，是您送她来医院的？
她的紧急联系人里留了您的号码。
她现在情况不太稳定，一首在迷迷糊糊喊你的名字。
方便的话，最好能过来一趟。”
苏曼？
医院？
急诊？
林薇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她怎么了？
昨天她只是说有点感冒……感冒？”
护士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病人是药物过量送来的，洗了胃，现在还在观察。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您能过来吗？”
药物过量？
洗胃？
林薇的指尖瞬间冰凉。
“我……我马上到！”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她不得不扶住墙壁才稳住身体。
顾不上梳洗，她抓起手机和钥匙，套上一件外套就冲出了门。
外面的阳光猛烈得让她睁不开眼，世界变得过于清晰和喧嚣，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声音都在发抖。
苏曼怎么会药物过量？
她从来不是会乱吃药的人。
昨天通话时，她虽然声音疲惫，但听起来……至少是清醒的。
除非……那不是简单的感冒。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除非，她的“病”也和周屿有关。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
急诊部人满为患，哭喊声、呻吟声、仪器的嘀嗒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焦虑的交响。
林薇在观察室找到了苏曼。
她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脸色灰败，手背上打着点滴，睡着了，但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干裂起皮。
一个护士正在记录数据。
“我是林薇，苏曼的朋友。”
林薇的声音发颤，“她怎么样了？”
护士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生命体征稳定了，但还没完全清醒。
送来的时候意识模糊，还好发现得不算太晚。”
“是什么药？”
“初步判断是混合了安眠类和抗焦虑类的处方药，具体要等血检结果。
她最近情绪波动很大？
或者有睡眠问题？”
护士问道。
林薇愣住了。
苏曼是她认识的人里最开朗乐观的那个，至少表面上是。
“……我没听她说起过。”
护士合上记录板：“等她醒了好好聊聊吧。
药物不会自己跑进嘴里。
家属去办手续了，你在这里陪她一会儿。”
护士离开了。
林薇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握住苏曼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
冰凉。
她看着好友毫无生气的脸，巨大的愧疚和恐惧淹没了她。
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苏曼卷入了她和周屿之间这摊可怕的事情吗？
周屿……她猛地掏出手机。
这一次，恐惧压倒了一切疑虑。
她必须问他。
她必须知道这和他有没有关系！
她找到周屿的号码，首接拨了过去。
心跳在耳边轰鸣。
电话响了西声，被接起了。
“林薇？”
周屿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很安静，他的声线平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真难得你会主动打给我。
怎么了？
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他听起来那么正常，那么冷静。
仿佛昨晚那条恐怖信息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苏曼都与他无关。
“周屿……”林薇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绷紧，“苏曼在医院！
药物过量！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
这两秒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他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奈，甚至……一丝怜悯？
“林薇，”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安抚的、几乎是痛心的语调，“你先冷静一点。
苏曼的事我听说了，我也很担心。
但你怎么会认为和我有关？”
他也听说了？
他怎么听说的？
“你昨天……你昨天才用她当借口！
今天就……”林薇语无伦次。
“那不是借口。”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安抚一个失控的孩子，“我昨天确实是从共同朋友那里听说她身体不适，才推测你可能会压力大。
仅此而己。”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林薇，听着，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
这很危险。
你最近压力太大，睡眠不足，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实的联想。
听我说，深呼吸。”
他的指令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林薇竟不由自主地跟着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
他鼓励道，“苏曼的事是个意外，我很遗憾。
但你现在需要做的是照顾好她，也照顾好自己，而不是被臆想控制。
你需要帮助，林薇。”
需要帮助。
被他帮助。
这句话像一道冰水，瞬间浇熄了她方才燃烧的愤怒，只剩下冰冷的战栗。
他在否认。
用最完美、最无懈可击的方式。
他甚至反过来将她塑造成一个因压力而歇斯底里、产生被害妄想的形象。
而她，拿不出任何证据。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在医院对吗？
哪家医院？
我过来陪你。”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他要过来。
他要踏入她最后这片真实的、混乱的、但属于她的空间。
“不！”
林薇失声叫道，几乎是条件反射，“不用！
我……我可以处理。”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
“林薇，”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拒绝帮助并不是坚强的表现。
尤其是当你明显状态不好的时候。
告诉我地址。”
这不是商量，是要求。
林薇感到一阵窒息。
她看着病床上脆弱的苏曼，再看看周围嘈杂却真实的环境，她不能让他来这里。
绝对不能。
“我……有医生护士在。
我真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坚定，却止不住地发抖，“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我……晚点再联系你。”
她不等他回应，猛地挂断了电话。
手心全是冰冷的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她死死攥着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几分钟后，屏幕亮起。
周屿的信息。”
我理解你的应激反应。
好好照顾朋友，也照顾好自己。
记得按时吃饭，你胃不好。
我等你冷静下来。
“附带的，是一张某家知名粥店的外卖订单截图，收货地址是市中心医院急诊部护士台，收货人：林薇。
订单备注：麻烦务必热送达，谢谢。
林薇看着那张截图，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连她在哪里都知道。
不是大概的医院，是精确到急诊部护士台。
他甚至知道她没吃饭，胃不好。
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像水泥一样，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凝固了她的西肢百骸。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忙碌的医护人员，越过呻吟的病人，越过焦急的家属，扫过急诊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明亮的光线下，人来人往。
每一张陌生的脸，仿佛都戴着一副无形的面具。
每一道偶然瞥过的视线，仿佛都隐藏着冰冷的审视。
他无所不在。
他就在这人群里。
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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