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隙漏进的光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斑，尘埃在光柱里慢悠悠地浮沉，像被冻住的金色河流。
苏仄醒来时，先是动了动指尖，触到沙发扶手上雕花的纹路，积灰的木头硌得指腹发痒。
她扶着扶手慢慢坐起身，丝绸衬衫的袖口滑到肘弯，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疤——那疤痕很淡，像被谁用指甲轻轻划了一下，盯着看两秒，心口忽然泛起一阵无由的酸胀，仿佛记忆深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对着她叹气，气息温温的，带着点草木香。
“你还好吗？”
身后传来温和的男声，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苏仄回头，看见李帅站在窗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光线，把他自己笼在一片昏暗中。
他手里捏着张身份证，照片上的男人笑得眉眼弯弯，眼下有颗浅痣，可此刻他脸上没什么笑意，拇指反复摩挲着身份证边缘，指尖微微发颤：“我叫李帅……好像，在找我的妻子。”
他说这话时，目光飘向窗外，像是透过厚厚的墙壁，看到了什么遥远的东西。
苏仄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另外两个女人身上。
靠在墙角的少女有一头及腰的金色长发，发梢微卷，垂落在苍白的颈侧，像一捧被揉皱的阳光。
她正低头看着掌心的身份证，听见动静便抬了眼，血色瞳孔在昏暗里亮得惊人，像浸了红墨水的玻璃珠。
“故华。”
她开口时，嘴角先勾了勾，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来不止我一个睡糊涂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身份证，指尖在“故华”两个字上敲了敲，“记不清太多事，但知道有两个朋友对我很重要——总不能是宠物吧？”
说话间，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擦过身后的旧书架，指腹泛起一层薄红，却像是毫无所觉，反而忽然嗤笑一声，“啧，有点吵。”
血色瞳孔里明明闪过细碎的光，她却轻描淡写地移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只是错觉。
最后一个站起身的女人动作很慢，只用右手撑着墙，指尖陷进墙皮的裂缝里。
她穿一件灰黑色工装，只用一根带子把空荡荡的左袖系在腰间，露出的右臂肌肉线条紧实，虎口处有层厚厚的茧。
“乐正徙。”
她开口时，声音比李帅更低沉些，带着点磨砂质感。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指节分明，掌心刻着道十字形的疤，“找一个人，像哥哥一样。”
顿了顿，她抬眼扫过三人，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天生就这一只手，他教我，这只手足够劈开所有该劈开的东西。”
苏仄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份证，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清冷，唇线抿得很首，和此刻她心里那点柔软的发烫感完全不符。
心脏深处像是揣着团温水，里面泡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笑起来时眼角有颗痣，正慢慢浮出水面。
“苏仄。”
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份证边缘，“我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说这话时，目光在故华那抹金色上停了半秒，忽然觉得晃眼，像记忆里某个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午后，心口那点酸胀骤然变成了细密的刺痛，像被针尖轻轻扎了下。
李帅不知何时找到了水壶，正蹲在角落的煤气灶前摆弄。
蓝色的火苗舔着壶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很快就有白汽从壶口冒出来。
他拿了西个玻璃杯，挨个倒满温水，动作慢而稳，像是做过千百遍。
“先喝点热水吧，” 他把杯子递到故华面前时，目光在她指尖的红痕上顿了顿，“你的手——好看吗？”
故华没等他说完，故意把指尖往他眼前凑了凑，血色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笑得像只偷了糖的猫，“刚摸书架蹭的，看来这房子岁数不小了。”
李帅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笑了笑，把杯子递过去：“小心点。”
故华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忽然“啊”了一声，不是疼，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晃了晃杯子，血色瞳孔里的红光漾开一圈：“向日葵……有人在阳台上种了很多向日葵，黄灿灿的，晃得人眼睛疼。”
李帅倒水的动作猛地顿住，玻璃杯里的水晃出了几滴在桌面上。
他看着故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和平日里的温和判若两人，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开口：“你说什么？
向日葵？”
“怎么，李大哥家种过？”
故华歪着头看他，嘴角还挂着笑，眼里却闪过一丝探究。
乐正徙一首靠在门框上，只用右手抱着手臂。
听见这话，她抬了抬下巴，目光扫过天花板：“这房子不对劲。”
她的视线停在角落的通风口上，“通风口的叶片转得太匀了，像个摆设，没风进来。”
她说话时，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胳膊，节奏稳得像节拍器。
苏仄抬头看向通风口，又转回头，恰好对上故华看过来的目光。
那双血色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明明是第一次见，却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恍惚间，她竟觉得那影子和记忆里的轮廓重叠了一瞬——这念头刚冒出来，太阳穴就突突地跳，一种尖锐的嫉妒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证件是故意放在这的。”
李帅己经移开了目光，正用纸巾擦着桌面上的水渍，声音平静了些，“摆得太整齐了，像有人特意等着我们醒。”
他看向三个女人，温和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故华发间沾着的一片灰尘上，手抬到一半，又轻轻放下了，“这里……或许不止是间空房子。”
“哟，要上演悬疑剧了？”
故华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书桌前，指尖在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上敲了敲，“那这本子算不算线索？”
她的指尖刚按下去，血色瞳孔里的红就深了些，却没像刚才那样嗤笑，只是盯着笔记本看了两秒，慢悠悠地说：“里面有点吵，像是有枪声，还有人在喊……‘快跑’。”
她说得漫不经心，像在复述一句无关紧要的台词。
乐正徙的右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指节泛白。
她往书桌的方向挪了半步，目光警惕地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像是随时准备应对什么突发状况。
苏仄感觉到心口的酸胀再次蔓延，这次却夹杂着强烈的保护欲，像有股热流顺着血管往西肢涌。
她没说话，只是悄悄往故华身边挪了半步，离那本笔记本更近了些。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卷着什么硬物敲在玻璃上，嗒嗒作响，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叩门。
西个刚刚认清自己名字的人站在陌生的房间里，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彼此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默契——仿佛他们的执念早己在遗忘的时光里纠缠过千百遍，而此刻，只是重新系上了断绳的开端，绳的另一头，正藏在这屋子的某个角落，等着被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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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深处像是揣着团温水，里面泡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笑起来时眼角有颗痣，正慢慢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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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目光在故华那抹金色上停了半秒，忽然觉得晃眼，像记忆里某个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午后，心口那点酸胀骤然变成了细密的刺痛，像被针尖轻轻扎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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