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年的春风裹着尘土，刮过苏州府吴江县的破落村庄。
林越在漏雨的茅屋里猛然惊醒，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连吞咽都扯得五脏六腑生疼。
他撑着草席坐起来，袖口蹭过母亲枯瘦的手背——那温度比外面的风还凉。
"娘..."他哑着嗓子唤了声，老人蜷缩成虾米似的身子动了动，咳出两声碎哑的咳嗽。
灶台里的冷灰泛着死白，瓦罐底还粘着几粒米渣，是三天前最后半升救济米熬的稀粥。
窗外传来孩子的哭嚎："娘，我饿...我要吃饼..."尾音像被掐断的琴弦，突然没了声。
林越攥紧草席，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这具身体的记忆涌上来：父亲是军户，三年前战死漠北，朝廷发的抚恤被里正扣了七成；军户无田，全靠每年两石救济米活命，可今春大旱，蝗灾啃光了最后半片青苗，里正说"赈粮未到"，救济米断了整半月。
他踉跄着扶墙站起，腰间坠着块铁牌——"吴江卫丁林远山子"，磨得发亮的字迹刺得眼睛生疼。
军户身份在太平年是枷锁，灾荒年连草芥都不如。
林越摸了摸怀里，半块发硬的树皮硌得肋骨生疼，那是今早趁没人注意从村东老槐树上抠的。
"阿越..."母亲突然抓住他手腕，枯槁的手指像枯枝："别...别去换粮了..."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昨儿个张婶家小子...拿他娘换了半斗米..."林越的呼吸骤然一滞。
易子而食的传闻他早有耳闻，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还是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他蹲下来，把半块树皮塞进母亲手里："您嚼点，我去村外看看，说不定能挖着野菜。
"出了门，日头白晃晃的，晒得人头晕。
林越扶着墙根往村外挪，路过老槐树时，听见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他挤进去，就见陈阿婆首挺挺倒在地上，嘴角泛着白沫，枯枝似的手攥着半片观音土——那东西吃多了会胀死。
"谁...谁去弄点水？
"有人小声嘟囔，立刻被人扯住袖子："你疯了？
自家水罐底都刮干净了！
"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往后缩，眼神像受惊的麻雀。
林越喉咙发紧。
前世他是机械工程师，在实验室里摆弄精密仪器，何曾见过这样的人间惨剧？
他蹲下身，托起陈阿婆后颈，指尖摸到她后颈的湿冷——是汗，饿出来的冷汗。
"掐人中！
"他脱口而出，手指重重按在老人鼻唇间的凹陷处。
陈阿婆的眼皮颤了颤，林越又拍她后背："吐出来！
把观音土吐出来！
"他解下腰间的水囊——里面只剩小半口雨水，凑到老人唇边："喝，慢慢喝。
"围观的人渐渐围拢，有个小脑袋从人缝里钻出来，是小石头，八岁的孤儿，总跟着他娘捡麦穗。
此刻小石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林哥，阿婆会好吗？
"林越没答话，专注地看着陈阿婆。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混着黄水的观音土块从嘴里吐出来，气息总算顺了些。
"活...活过来了！
"人群里有人低呼，小石头蹦起来，拽住林越的衣角："林哥你真厉害！
"林越扶着陈阿婆往她家走，路过村东水渠时，听见铁链哐当响。
他抬头，就见里正赵老六叉着腰站在渠闸边，几个壮实的村民正用铁锁锁住闸口。
闸下的水流细得像线，只往赵老六家的田里淌。
"赵里正！
"林越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赵老六转头，三角眼里泛着冷光："哟，林小爷这是要讨水喝？
"他晃了晃手里的铁锁，"朝廷赈粮还没到，水源金贵着。
你家是军户，又没田，喝这水算哪门子道理？
""可村里老幼都等着水活命！
"林越攥紧陈阿婆的胳膊，老人的指甲掐进他手背。
赵老六嗤笑："活命？
你当这是慈善堂？
我赵家世代守渠，没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让自家人渴死吧？
"他扫了眼陈阿婆，"就像这老东西，无儿无女，死了倒省口粮——""住口！
"林越吼出声，胸腔里烧着团火。
赵老六的脸沉下来，挥了挥手："走，锁好了。
"几个村民低头干活，铁链扣上的声响像敲在林越心上。
他望着干涸的沟渠，突然想起前世在云南山区做的灌溉项目——那里的村民用桔槔提水，一根木头支起，就能把水从河里吊到坡上。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饥饿压下去。
他扶陈阿婆进了屋，老人抓着他的手首掉泪："阿越，你是好人...可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几天了..."林越回到家时，天己经黑了。
母亲蜷在草席上，呼吸轻得像游丝。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风寒加上饥饿，怕是要撑不过今夜。
林越蹲在灶台前，盯着冷灰里的火星子，眼前渐渐发黑。
"叮——"机械音像根针，扎破了他混沌的意识。
林越猛地抬头，就见眼前浮起淡蓝光幕：大明工科发展任务系统激活新手任务：用古代材料制作简易杠杆灌溉工具（限三日内完成）奖励：高产抗旱土豆种（洋芋）10斤他踉跄着扶住桌角，指甲抠进木头里。
系统？
穿越者标配？
可这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光幕上的字力透纸背。
林越闭了闭眼再睁开，光幕还在。
他伸手去碰，指尖穿过蓝光，什么都没碰到——不是幻觉。
"杠杆灌溉工具..."他喃喃自语，前世学的机械原理突然活了过来。
桔槔！
用横杆做杠杆，一端系桶，一端绑石头配重，提水时省力一半。
村里有老槐木，有石块，旧麻绳也能凑合用...只要能把水引到村外的荒坡，就能种土豆。
"土豆..."林越的喉咙动了动。
这东西他前世在西北见过，耐旱高产，一亩地能收两石。
要是能种活，别说救母亲，全村都能撑过灾荒。
他摸了摸饿得发疼的肚子，突然笑了——系统来得正是时候。
次日清晨，林越往怀里塞了块石头（权当早饭），扛着根砍来的槐木往村外走。
小石头跟在他后面，小短腿跑得飞快："林哥，你要造啥宝贝？
"林越在干涸的沟渠边蹲下，用树枝在地上画草图："这是支点，这是横杆，这边挂水桶，那边绑石头...等做好了，不用人挑，水自己就上来了。
"小石头凑过来看，鼻尖沾了点土："真能行？
""能。
"林越望着远处被锁死的渠闸，阳光照在铁锁上，刺得他眯起眼。
赵老六以为锁了水闸就能拿捏全村，可他忘了——这世上，从来不止一条路能引水。
他扛起槐木走向沟渠尽头，选了块结实的土坡。
小石头踮着脚帮他扶木头，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落在干裂的土地上，像两把插向旱灾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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