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经过肉摊子，总能看到猪肉上的蓝色检疫章。
它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悲伤。
因为我曾经也活成了一头猪，差点被人在肉皮上盖章……
1
弟弟死了，死在检疫的前一天。
杀死他的是村委会的黑衣人。
等我们赶过去时，弟弟歪歪扭扭地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身上落满了泛黄的槐叶。
妈妈发了疯一样扑上去，抱着千疮百孔的尸体嚎啕大哭。
爸爸则脸色阴沉地注视着老村长。
老村长不以为意，频频用威严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村民们。
我再重申一遍，你们都是病毒感染者，在没有盖上检疫章之前，谁也不许离开村子，不然别怪律法无情
那你也不能杀死我家浩子他没有离开村子
我妈披头散发地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哭喊。
村委会那几口黑漆漆的枪洞，一瞬间齐刷刷瞄准了我妈。
我爸挡在了她身前。
老村长摇了摇头说: 不，浩子的一只脚已经跨出村了。你看，界线外有他的鞋子。我只是把他的尸体拖了回来，不能让病毒感染村外的纯净世界。
不肯定是你滥杀你早就看我家浩子不顺眼了我妈嘶声尖叫。
老村长冷笑一声，他缓缓走到我爸面前，问道: 李大脚，你知道喝醉的人，最喜欢说哪三个字吗?
我没醉。我爸低着头回答。
老村长点点头，没错。而你家浩子，最常说的三个字，就是我没病。
喝醉酒的人，会说自己没醉；同样的道理，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才会说自己没病。
浩子失去理智，是因为他体内的病毒变异了，病毒侵占了他的大脑。他是重症患者，如果不杀的话，会加重全村的感染，影响其他人康复。
老村长这句话让村民们纷纷点头，认同村里确实不该存在重症患者。
喝醉酒跟感染病毒，这能一样吗?
我妈倏然起身，她面目狰狞，一双吃人的眼睛几乎要活吞了老村长。
见她快要失去理智，我赶紧上去拽住她。
我是看着浩子长大的，也不忍心下手。但是没办法，国有国法，不让感染者离开村子，是我的工作。
明天全体检疫，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成功盖上蓝色检疫章，健健康康回到纯净世界。
老村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爸一眼，带着村委会黑衣人扬长而去。
望着陆续离开的身影，我陷入了迷茫。
如果盖上检疫章，就真的能回到山外的纯净世界生活了吗?
因为就在昨天半夜，弟弟敲开了我的房门。
他哭着对我说:
姐，我们可能不是人，而是被人类豢养的人牲……
2
弟弟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还患有一定程度的间歇性精神病。
病发的时候，他时常偷跑出去，光着身子在风里自由奔跑。
他一边跑一边喊: 我没病我没病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旦出现这种状况，老村长就会派人将他强行抓进村卫生所，进行收治管教。
每次送回来时，弟弟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为此，老村长严重警告爸妈: 浩子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小心惹下大祸。
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弟弟的间歇性精神病，像老天爷打雷，防不胜防。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病发过头，居然试图逃离村子。
要知道，我们村因为一种可怕的未知病毒，已经被隔离好几十年了。
要想离开，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1.年满十周岁，具备强大的免疫力。
2.通过检疫，盖上蓝色检疫章。
未获得检疫章而逃跑的人，格杀勿论
而弟弟这次公然违反国家铁律，精神病也救不了他了。
妈妈为此伤心欲绝，哭哭啼啼了一整天。
我服侍她睡下后，悄悄进入了弟弟的房间。
这里的一切都摆放的井井有条，只是性质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它们不幸成了遗物。
我坐在冰冷的床沿上，注视着挂在对面墙上的彩色大头照。
照片里的弟弟原本应该开怀大笑，只是玻璃上蒙了一层灰，让他好像躲进了迷雾里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我上去取下相框，哈气擦拭，有一张小纸条意外从背面掉落。
身体告诉我，它很健康。我不想检疫，我没病。我觉得全村的人其实都没病，我们生活在荒谬的谎言里。
我偷听到了白大褂的对话，他们私下里管盖上蓝色检疫章的村民叫作出栏。可只有猪才会出栏，不是吗?
我只能把自己活成一个疯子，只有疯子才能在村里畅所欲言，发泄不满。
十岁的姐姐去年检疫，被爸妈下药了，可怜的姐姐，她却一无所知。爸妈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我觉得我们可能不是人，而是一群被圈养的牲口。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想活了。
看完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我的脑海如遭雷亟，轰然一片
3
弟弟的间歇性精神病，居然是假装的?
而我去年的第一次检疫，被爸妈下药了?
难怪检疫那天，我感觉心跳加快、恶心呕吐……
可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弟弟的小纸条如同梦魇缠绕，让我辗转难眠。
后半夜，昏昏欲睡时，堂屋忽然响起老木门的哀嚎。
紧接着，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延续到了后院。
我猛地从被窝里弹起来，趴上后窗窥视。
只见爸妈先后进了柴房，搬出一个又一个竹筐。
因为距离太远，天色又黑，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等老木门关上后，我拿上手电，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爸妈房里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声音有些沉闷，好像是在舂什么东西。
我打着手电在地上搜寻，发现有遗落的蘑菇碎屑。
蘑菇伞盖枯朽干裂，鲜艳的色彩却顽固不化。
他们在房间里舂毒蘑菇?
这时，里面传来说话声。
孩子她爸，浩子没了，绝不能再让桃子跑出去，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嗯，我晓得，她跑不掉的。
万一她检疫过了咋办?
过不了的，这个药下去，绝对过不了……
4
爸妈果真在我的饭菜里下药
弟弟说得都是真的
他们为什么要阻止我通过检疫?
难道他们也和弟弟一样，知道了村子的某种真相?
可为什么不说出来?
是因为真相无法考证，怕宣扬出去被村委会枪杀吗?
思绪百转千回，我艰难熬到了清晨。
我假装赖床，一双红肿的眼睛却始终贴着门缝，亲眼目睹爸爸往碗里舀了一勺粉末，快速拌匀。
他在粥里下了毒蘑菇粉。
桃子，起床吃早饭了。
妈妈接连喊了几声，我装作没听见。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那碗粥，我是喝还是不喝。
砰砰
砰砰砰
有人在用力拍门，整个床架子都在瑟瑟发抖。
突然哐地一声巨响，门闩断裂，门板居然被踹得歪倒在一边。
我爸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把铮亮的柴刀。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我，吃饭。
我几乎是被挟持到了餐桌前。
我不太舒服，不吃了吧。我硬着头皮说。
饿着肚子怎么去检疫?我妈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要强迫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起身就往屋外走。
你去哪里?我爸沉声问道。
我心里害怕，加快了脚步。
我爸一个箭步就将我拽了回去，重重关上屋门。
他从后面架住我，喝道: 给她灌进去
我拼命挣扎，忍无可忍地吼叫: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饭里下了毒
你们不让我通过检疫可我有权知道真相
爸爸一怔，随即恼羞成怒，扬起巴掌要呼我。
我妈拦在我面前，哭着说: 孩子她爸，桃子长大了，该说的都说了吧……
5
我爸坐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像一尊暮色里的石雕。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惆怅地叹了口气。
桃子，知道三年前那次，我为什么还能回来吗?
我爸三年前，体检意外达标，也盖上了蓝色检疫章。
可是没过多久又被送了回来，说是指标异常，病毒在体内复发了。
在外的第一年是观察期。当时你在观察期内复发，按照惯例是要送回来的。我回答道。
我爸却冷哼一声，那你发现我出去之前跟回来之后，有什么不一样?
我一愣。
爸爸被送回来以后，身体明显虚弱了很多，时不时头痛腰疼，甚至会出现全身水肿的情况。
而出村之前，他身体壮得像头牛，根本不像是被病毒感染的人。
我一路联想下去，脸色渐渐不自然起来。
因为村里有好几个去而复返的人，身子骨好像都没以前结实了。
爸爸盯着我不安的神色，冷冷一笑。
外面的世界，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什么纯净世界，简直肮脏不堪。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圆盘，上面注满了小孔，形似一枚纽扣。
这是录音器，你先听完里面的内容。
一阵刺啦的雪花音后，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心脏捐献者张望，病患又是哪个大人物?
天正集团的二公子，心脏瓣膜病变，这个张望是他最理想的替代品。
张望的其他器官有买家吗?不然人一死，全浪费了。
胰腺和骨髓有下家，肺和小肠还在配对中。肝肾暂时用控制性氧合复温保存，这个需求量也很大，价格可以往上再抬一抬。
至于其他的边角料，能存储就存储，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了，这么年轻，就要
它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悲伤。
因为我曾经也活成了一头猪，差点被人在肉皮上盖章……
1
弟弟死了，死在检疫的前一天。
杀死他的是村委会的黑衣人。
等我们赶过去时，弟弟歪歪扭扭地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身上落满了泛黄的槐叶。
妈妈发了疯一样扑上去，抱着千疮百孔的尸体嚎啕大哭。
爸爸则脸色阴沉地注视着老村长。
老村长不以为意，频频用威严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村民们。
我再重申一遍，你们都是病毒感染者，在没有盖上检疫章之前，谁也不许离开村子，不然别怪律法无情
那你也不能杀死我家浩子他没有离开村子
我妈披头散发地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哭喊。
村委会那几口黑漆漆的枪洞，一瞬间齐刷刷瞄准了我妈。
我爸挡在了她身前。
老村长摇了摇头说: 不，浩子的一只脚已经跨出村了。你看，界线外有他的鞋子。我只是把他的尸体拖了回来，不能让病毒感染村外的纯净世界。
不肯定是你滥杀你早就看我家浩子不顺眼了我妈嘶声尖叫。
老村长冷笑一声，他缓缓走到我爸面前，问道: 李大脚，你知道喝醉的人，最喜欢说哪三个字吗?
我没醉。我爸低着头回答。
老村长点点头，没错。而你家浩子，最常说的三个字，就是我没病。
喝醉酒的人，会说自己没醉；同样的道理，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才会说自己没病。
浩子失去理智，是因为他体内的病毒变异了，病毒侵占了他的大脑。他是重症患者，如果不杀的话，会加重全村的感染，影响其他人康复。
老村长这句话让村民们纷纷点头，认同村里确实不该存在重症患者。
喝醉酒跟感染病毒，这能一样吗?
我妈倏然起身，她面目狰狞，一双吃人的眼睛几乎要活吞了老村长。
见她快要失去理智，我赶紧上去拽住她。
我是看着浩子长大的，也不忍心下手。但是没办法，国有国法，不让感染者离开村子，是我的工作。
明天全体检疫，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成功盖上蓝色检疫章，健健康康回到纯净世界。
老村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爸一眼，带着村委会黑衣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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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就在昨天半夜，弟弟敲开了我的房门。
他哭着对我说:
姐，我们可能不是人，而是被人类豢养的人牲……
2
弟弟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还患有一定程度的间歇性精神病。
病发的时候，他时常偷跑出去，光着身子在风里自由奔跑。
他一边跑一边喊: 我没病我没病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旦出现这种状况，老村长就会派人将他强行抓进村卫生所，进行收治管教。
每次送回来时，弟弟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为此，老村长严重警告爸妈: 浩子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小心惹下大祸。
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弟弟的间歇性精神病，像老天爷打雷，防不胜防。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病发过头，居然试图逃离村子。
要知道，我们村因为一种可怕的未知病毒，已经被隔离好几十年了。
要想离开，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1.年满十周岁，具备强大的免疫力。
2.通过检疫，盖上蓝色检疫章。
未获得检疫章而逃跑的人，格杀勿论
而弟弟这次公然违反国家铁律，精神病也救不了他了。
妈妈为此伤心欲绝，哭哭啼啼了一整天。
我服侍她睡下后，悄悄进入了弟弟的房间。
这里的一切都摆放的井井有条，只是性质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它们不幸成了遗物。
我坐在冰冷的床沿上，注视着挂在对面墙上的彩色大头照。
照片里的弟弟原本应该开怀大笑，只是玻璃上蒙了一层灰，让他好像躲进了迷雾里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我上去取下相框，哈气擦拭，有一张小纸条意外从背面掉落。
身体告诉我，它很健康。我不想检疫，我没病。我觉得全村的人其实都没病，我们生活在荒谬的谎言里。
我偷听到了白大褂的对话，他们私下里管盖上蓝色检疫章的村民叫作出栏。可只有猪才会出栏，不是吗?
我只能把自己活成一个疯子，只有疯子才能在村里畅所欲言，发泄不满。
十岁的姐姐去年检疫，被爸妈下药了，可怜的姐姐，她却一无所知。爸妈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我觉得我们可能不是人，而是一群被圈养的牲口。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想活了。
看完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我的脑海如遭雷亟，轰然一片
3
弟弟的间歇性精神病，居然是假装的?
而我去年的第一次检疫，被爸妈下药了?
难怪检疫那天，我感觉心跳加快、恶心呕吐……
可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弟弟的小纸条如同梦魇缠绕，让我辗转难眠。
后半夜，昏昏欲睡时，堂屋忽然响起老木门的哀嚎。
紧接着，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延续到了后院。
我猛地从被窝里弹起来，趴上后窗窥视。
只见爸妈先后进了柴房，搬出一个又一个竹筐。
因为距离太远，天色又黑，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等老木门关上后，我拿上手电，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爸妈房里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声音有些沉闷，好像是在舂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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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爸妈果真在我的饭菜里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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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百转千回，我艰难熬到了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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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起床吃早饭了。
妈妈接连喊了几声，我装作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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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砰砰砰
有人在用力拍门，整个床架子都在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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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把铮亮的柴刀。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我，吃饭。
我几乎是被挟持到了餐桌前。
我不太舒服，不吃了吧。我硬着头皮说。
饿着肚子怎么去检疫?我妈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要强迫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起身就往屋外走。
你去哪里?我爸沉声问道。
我心里害怕，加快了脚步。
我爸一个箭步就将我拽了回去，重重关上屋门。
他从后面架住我，喝道: 给她灌进去
我拼命挣扎，忍无可忍地吼叫: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饭里下了毒
你们不让我通过检疫可我有权知道真相
爸爸一怔，随即恼羞成怒，扬起巴掌要呼我。
我妈拦在我面前，哭着说: 孩子她爸，桃子长大了，该说的都说了吧……
5
我爸坐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像一尊暮色里的石雕。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惆怅地叹了口气。
桃子，知道三年前那次，我为什么还能回来吗?
我爸三年前，体检意外达标，也盖上了蓝色检疫章。
可是没过多久又被送了回来，说是指标异常，病毒在体内复发了。
在外的第一年是观察期。当时你在观察期内复发，按照惯例是要送回来的。我回答道。
我爸却冷哼一声，那你发现我出去之前跟回来之后，有什么不一样?
我一愣。
爸爸被送回来以后，身体明显虚弱了很多，时不时头痛腰疼，甚至会出现全身水肿的情况。
而出村之前，他身体壮得像头牛，根本不像是被病毒感染的人。
我一路联想下去，脸色渐渐不自然起来。
因为村里有好几个去而复返的人，身子骨好像都没以前结实了。
爸爸盯着我不安的神色，冷冷一笑。
外面的世界，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什么纯净世界，简直肮脏不堪。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圆盘，上面注满了小孔，形似一枚纽扣。
这是录音器，你先听完里面的内容。
一阵刺啦的雪花音后，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心脏捐献者张望，病患又是哪个大人物?
天正集团的二公子，心脏瓣膜病变，这个张望是他最理想的替代品。
张望的其他器官有买家吗?不然人一死，全浪费了。
胰腺和骨髓有下家，肺和小肠还在配对中。肝肾暂时用控制性氧合复温保存，这个需求量也很大，价格可以往上再抬一抬。
至于其他的边角料，能存储就存储，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了，这么年轻，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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