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主角免费

穿越女主角免费

作者: 沈沐

言情小说连载

言情小说《穿越女主角免费》是作者“沈沐”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季泽郑兰茵两位主角之间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值得细细品主要讲述的是:和季泽一起穿越的第二十他新纳了个美美人生的芙蓉杨柳一入宫便深得圣从个五品官家的庶女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林阿爹劝我不要和季泽季泽是天本就该坐拥三宫六以后还会有赵妃、钱妃、孙妃……要我学会大我笑了没言他不知我在乎的从来不是季泽这个而是他手中回家的办法1我刚穿越到这具身体郑兰茵这本该是无忧无虑、承欢膝下的年可她却躺在一张冰凉的炕耳...

2025-06-24 21:19:55
和季泽一起穿越的第二十年,他新纳了个美人。

美人生的芙蓉面,杨柳腰。

一入宫便深得圣恩。

从个五品官家的庶女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林妃。

阿爹劝我不要和季泽闹。

说,季泽是天子,本就该坐拥三宫六院。

以后还会有赵妃、钱妃、孙妃……

要我学会大度。

我笑了笑,没言语。

他不知道。

我在乎的从来不是季泽这个人。

而是他手中回家的办法

1

我刚穿越到这具身体时,郑兰茵岁。

这本该是无忧无虑、承欢膝下的年纪。

可她却躺在一张冰凉的炕上,耳边是阿娘无助的悲泣。

望着四处漏风的茅草屋,感受着四肢百骸因高热而产生的痉挛。

我知道,她病了。

病的又轻又重。

轻到拿几个铜板,喝上幅子药便能完全康健。

重到今日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因为,她得是穷病。

这世上什么病都可以治。

唯有穷病最难医,也无法医。

但这道理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当时的我只想求救。

我想,这天底下哪会有父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这不能够,他们不会忍心的

可这具身体大部分意识仍被郑兰茵占据着,我开不了口。

我只能看着。

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白,看着阿娘的泪越掉越多。

渐渐地,郑兰茵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身子更是冷到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连缓慢流动的血液也凝固在血管中。

我催促她快点求救。

我说: 再晚你真的就要死了啊

话落,我生怕她听不懂,又添了一句: 死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你阿娘了

郑兰茵原本好奇打量我的双眸陡然生了丝惊慌。

她拼命张唇,想求疼她爱她的阿娘再想想办法救救她。

可求救的话还未说出口,她微转的眸子先瞥见了阿娘抹泪的双手。

女子那双古往今来被无数文豪大家用华丽诗章赞美的柔夷。

落在这天怒人怨的时代,落在一个普通农妇的身上。

是干裂开皮的。

更是布满冻疮的。

一瞬,郑兰茵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原本青白的小脸开始发灰变紫,好似笼罩着一团永远散不去的乌云。

数不完的无可奈何,道不尽的艰难困苦像是场瓢泼大雨一股脑全砸在了郑兰茵那瘦弱的身躯上。

叫她不得不清醒,也不得不想起——他们家太穷了

阿爹只是个尚未考取功名的穷举子,日日天不亮就要徒步去镇上的方大儒家读书。

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指着阿娘浆洗衣服过活。

若是遇到时节不好,主家挑剔,克扣银钱。

一家子便要活活饿上个几天。

这样的人家求生尚且艰难,又哪来的银钱给自己看病呢?

下一刻,郑兰茵闭紧了嘴巴。

算了。

她对我说: 阿娘已经够辛苦的了。

谢谢你,神仙姐姐。

但救了我,她低头,有些落寞,大家都活不成的。

说罢,郑兰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攀上阿娘的手臂,小手颤巍巍的替阿娘抹泪。

娘。她费力扬起笑,别哭。

阿茵不疼的。

一点都……

不等她说完,在阿娘惊愕的眼神中,郑兰茵手臂垂落。

她整个人直直向后栽去。

灵魂交替的瞬间,出于怜悯我问郑兰茵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吗?

郑兰茵歪头想了一会。

我要吃糖葫芦

我好久没吃了,郑兰茵苦闷出声,掰着手抱怨,上次吃,还是在三年前。邻村二丫掉了颗,叫我偷偷捡起来吃了。

本来爹今天答应我,等他从镇上回来,就给我买糖葫芦吃。

可我……

郑兰茵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灵魂,失望的嘟了嘟嘴,好像等不到了。

神仙姐姐,等以后日子好过了,逢年过节你可以烧给我吗?

郑兰茵满脸期待,手中比划着,不用一串,一颗就好。

我听得眼眶酸涩,冲她点点头,保证一定会烧给她。

她登时欣喜若狂,抱着我的手臂摇来摇去。

对了。

郑兰茵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神仙姐姐,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我问她: 什么事?

她说,隔壁的王婆婆说的,死人是尝不出味道的。

问我能不能到时候一并把味道告诉她。

我看着她稚嫩的脸庞,泪落了下来。

我重重点头。

2

再睁眼,世上已没有郑兰茵这个人了。

有的,只是一心想回家的程懋。

阿娘见我醒来,大喜过望。

她嘴里念叨着,感谢上天神仙的保佑。

第二天,阿娘背着我去了十里外的安华寺,说是还愿。

她没什么钱,只能把头磕的哐哐作响。

我看着她一脸虔诚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她不知道。

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已经死了。

在我穿越的第三天,我见到了我名义上的爹。

他打满补丁的长袍上沾着污渍泥垢,一张脸更是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见我还活着,他长舒一口气。

阿娘走上前,问他这是怎么了。

阿爹没回她,只从怀里掏出药让阿娘给煎了。

旋即,阿爹走到我跟前。

他弯下身子,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根糖葫芦。

我不知道从镇子回到家的路有多冷。

但我知道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心一定很烫很烫。

不然寒冬腊月,裹在山楂外面的焦糖怎么能化的不成样子。

想来,这一路,他定然护的严严实实。

阿爹拿出来之后也觉得有点磕碜,紧忙哄我: 下次下次爹带你去镇子上吃。

我不住摇头,接过糖葫芦一口咬下。

酸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惹得我泪吧嗒吧嗒的掉。

我替郑兰茵告诉他: 爹,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

阿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转头和阿娘说: 你看咱闺女馋的都这样了还说好吃。

阿娘不说话,一个劲的抹泪。

阿爹见阿娘不动,起身拿过药包就要往灶台那儿走。

他边走边抱怨: 高兴傻了不是有药也不知道煎,咱三丫还等着治病呢

咱三丫的病前儿就好了阿娘把他按回炕上,从床头的破木柜子里翻出一件修补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袍子递给他,倒是你,这一身怎么弄得啊?

和人干仗了?

咱家三丫的病好了?

阿爹不放心的摸了摸我的额头,试着冰冰凉凉的他这才同阿娘讲起了事情经过。

原来那传家宝被一路过的盐商看中,给了不少银钱。

他本打算买了药就往回赶。

不料刚收摊,阿爹就被几个盯他许久的地痞流氓拦下了。

他们说要保护费,阿爹不给。

他们便对阿爹拳脚相加,逼迫他把钱交出来。

阿爹不吭声,抱着头,任他们打。

后来,他们失了耐心,下手又重又狠。

阿爹被他们打的爬不起来,这才耽搁住。

那些人还奇怪怎么把我全身都搜光了还没找到,他们哪知道,阿爹挑了挑眉,得意洋洋道,我早就趁他们打我的时候把那几块碎银子塞嘴里,压舌头底下啦

他们就算打死我也找不到的

话落,寂静无声。

半晌,阿娘红着眼骂他: 死脑筋,你要不小心吞下去了怎么办?

当着这么一大家子被阿娘数落,阿爹作为读书人的脸面挂不住了。

大胆

他红着脸,开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的训斥阿娘。

阿娘没稀得理他。

她抹了把泪,提着药去换了点银钱,买了些米面。

大姐也很懂事的带着二姐去山上摘了些野菜。

很快,冰冷的烟囱再度冒起炊烟。

朴实的烟火气将这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其乐融融的吃着饭。

摆在桌上的,不过是几碟子野菜。

甚至于,拮据到连油都舍不得放。

可却是我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到了夜里,听着一家人此起彼伏的鼾声。

我偷偷溜下床,摸着黑到了屋外。

我将剩下的糖葫芦埋在土里。

我告诉郑兰茵: 糖葫芦很好吃,酸酸甜甜的。

爹也很守信。

你吃了糖葫芦,好好睡一觉吧。

3

又过了两年,阿爹榜上有名,做了个小官。

举家入京那日,正逢皇帝游行。

阿爹见此,紧忙将我们娘几个按头跪下。

我们被他这突然起来的举动搞得猝不及防,手里拢不进包袱的锅碗瓢盆滴哩哐啷的摔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引来周遭侧眸。

但不同于我们在乡野邻里邻居间的热情和善。

这里的人眼神冷冰冰的。

他们满是鄙夷的看着我们。

仿佛在说,哪里来的土包子,竟在天子脚下丢人现眼。

阿爹被他们盯得又羞又燥,慌慌张张的弯下身子想要收拾这一地狼藉。

他刚将碗筷丢进做饭的那口铁锅里,就听有人喊道: 陛下来了,还不跪下

那人的声不高。

可落在被平京繁华逼得万分窘迫的阿爹耳中,足以振聋发聩。

他两眼发昏,跟着人群匍匐倒地。

阿爹把头磕的震天响,连皇帝的车架何时过去都浑然不知。

只一个劲儿的向他要效忠依仗的君主磕头跪拜。

但他的忠心和敬畏落在外人眼里,又成了另一桩笑话。

甚至于,有人直接嗤笑出声,嘲弄阿爹的胆小古板。

我上前去拉他: 爹,别磕了。陛下已经……

已经……

我的双目在触及不远处白马红袍的矜贵少年时倏然睁大,竟连话都忘了讲。

只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这……

这是?

季泽?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在确认他真的和季泽长得一模一样后,一个算不得荒谬的想法在我心中诞生——

既然我能穿越,那和我一起发生车祸的季泽说不定也穿越至此。

那……

看着越来越近的面容,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忍不住开口试探: ……季泽?

季泽整个人木木的,面上没什么表情。

却在听见熟悉的字眼后,愕然扭头。

看清是我的那瞬,他灰败的眸中骤然透出一抹光亮。

程懋

我欣喜若狂。

太好了,果然是他

季泽眼角眉梢也浸满了笑。

他急不可耐的想要翻身下马,却被身侧牵马的宫人制止。

宫人诧异道: 殿下,陛下还在前头儿,您这是要去哪啊?

一句话,像是当头泼下的冷水,浇灭他心中的雀跃。

他又想起这是封建古代。

有森明的阶级,吃人的礼教。

而他直接奔向我的举动,定会令我陷于水深火热。

所以季泽深吸了一口气,不舍地望了我一眼,扭头驾马继续前进。

我愣愣地盯着季泽离去的背影,眼角湿润。

阿爹歪头问我: 三丫,你喊谁呢?

爹。

我指了指季泽,问: 他是谁啊?

阿爹赶忙将我的手打下,呵斥道: 乱指什么,可不敢冲撞了贵人

他谨小慎微的丑态成功逗乐了身旁的人。

那人大发慈悲的告诉我:

这是七皇子,季承旭。

4

待游行结束,刚进城的我们提着大包小裹步行穿过大半个京城走到西门。

又出了城。

……

是的,虽然阿爹是京官,但这和我们住在郊外没什么关系。

毕竟以阿爹的俸禄,就算把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卖了也买不起平京城的一砖一瓦。

便是眼前的小宅子,还是他东拼西凑了许久才咬牙买下的。

我倒是很满足。

这儿虽不大。

但好歹一家子不用挤在一张炕上了。

二姐率先挑了最好的院子,兴冲冲的搬着被褥就要去铺床。

阿娘一把薅住她,戳着她的脑门骂她不懂事。

大哥就要娶媳妇了,最大最好的院子当然要留给未来新妇。

她一盆要泼出去的水跑来争竞什么。

二姐被娘劈头盖脸数落一顿,嘟着嘴,眼泪要掉不掉。

还是大姐打的圆场,拿过二姐的被褥,拉着她朝南边的小院子走。

阿娘还在后面嚷: 看看大丫,再看看你成天吃好的要好的,不是跟哥哥比就是和妹妹抢的,成什么样子

二姐气不过,扭头恨恨道: 看看大姐,再看看您大姐比您这个当娘的好多了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阿娘扒下鞋来朝二姐砸去。

鸡飞狗跳间,阿爹捋着稀稀拉拉的胡须,一脸深沉的摇头。

唯女子小人难养也。

是夜。

东西厢房中大姐二姐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扰的本就认床睡不着的我更加心烦意乱。

索性起身,吹着晚风,趴在窗边数星星。

正当我数的昏昏欲睡,忽的,院内传来声响。

我猛然清醒,下意识缩头,只留一双眼睛警觉的观望着四周。

边看我心里边犯嘀咕。

不是吧?

谁家盗贼这么不长志气啊

这放眼平京哪家哪户不比我家阔气啊

非得来我家尝尝西北风什么味是吧

眼看着人影越来越近,我手忙脚乱地摸向床头。

哐当

放在最顶上的松木盒子应声扫落。

翻腾出里面不知道灌了多久的辣椒水,我鬼鬼祟祟的蹲守在门口。

在盗贼推门而入的那刻,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冲着他的眼睛哗的一下就泼上去了。

下一瞬,盗贼的惨叫声,我的惊讶声响彻夜空。

季泽?

5

解除戒备的我紧忙捂住他的嘴,生生将他剩下的惨叫声扼在喉咙里。

旋即,我拖着他走进了内屋。

西厢房的大姐也听到了动静。

她披上衣服,揉着睡眼来敲我的窗户。

小妹,怎么了?

我讪讪笑了两声: 没……没怎么,不是我。

春天了,外面叫猫呢。

这样啊。

大姐困得眼都睁不开了,仍不忘嘱咐: 那小妹你早点睡啊

我乖巧点头,目送着大姐离去后,长舒一口气。

低头,正对上季泽那肿的不成样子的双眼。

季泽已经被我捂得快背过气去了,整张脸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饶是这样,他也没打算反抗一二。

我赶忙松开手。

季泽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脸又活过来的表情。

不……不好意思啊,季同学。

我满脸的歉意的看着他,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季泽摆手,眼睛痛苦的皱在一起。

见状,我赶紧去打了盆水给季泽擦眼。

素色绢子带着轻柔的力道一遍遍的抚过他的眼。

咫尺间,连潺潺的水声都是暧昧的。

季泽的脸比刚才还红。

他低垂着眸,有些扭捏道: 程同学,你……好香。

我闻了闻自己的手。

正常,今晚吃的烧鸡。

季泽的脸一僵。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又道: 我很高兴,能在这遇到你。

还好……

季泽喃喃着: 还好老天对我还没有那么残忍。

他还是眷顾我的,居然把你送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太低,语速又快,我压根听不清他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但还是耐心等他说完,才问: 季同学,你知道季平安手札吗?

季泽回神: 开国皇帝季平安?

我忙不迭点头,眼中期待万分: 对

季泽摇摇头,没听说过。

怎么?

季泽的眉目间生了丝探究,上面是有什么程同学你很感兴趣的东西吗?

同为穿越者,又是同班同学,这样的双重身份叠加在一起使我下意识将季泽看做自己人。

对他毫无防备的我直接全盘托出: 对,为了回家,这几年我一直在四处去打听。寺庙、道观甚至连说书人的摊子我都没放过。

终于在进京前三个月,一个四处云游的道士告诉我,开国皇帝季平安言行出格,曾在万国朝会时——

我顿了顿,细眉挑起,眼睛中透出狡黠的光。

对北狄派来的使者举中指,说法克。

还解释说这是自己家乡一种表达亲切友好的问候方式。

可据史官调查取证,季平安的家乡涟城并没有如此方言。

又联想到北狄使者那大不敬的态度,猜测应该是季平安看那个北狄使者不顺眼自创出来骂人的。

毕竟在此之前,他还说过傻逼、神经病这类闻所未闻的话来表达愤怒。

或许他留下的手札上有我想知道的信息。

所以说……

季泽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

季平安也是穿越者。

6

我点头: 对。

包括他后来遇刺重伤,滚落山崖,十队官兵在崖底找了整整三年也没有找到他的尸身。

现场遗留的只有季平安的手札。

我怀疑,我眉目间生了些凝重,这本手札就算没有明确记载回家的办法,也将是我们回去的契机。

只要我们能找到它

我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间竟将季泽也加入到了我未来的规划当中。

我们就有机会回家了

但回家两个字显然对季泽没有多大的诱惑力。

他的眸中无波无澜,平和的就像是在问我这个作业本是谁收一样。

淡淡开口: 程懋,你就这么想回家吗?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似当头一闷棍,敲醒了满心热忱的我。

我猛地反应过来——不是所有人都想回家的。

在现代,他不过是普通人中的一员。

可在这,他是众星捧月的皇子,是权力之巅。

他不想回家,也是人之常情。

我冷静下来后,想着又要自己孤军奋战,不禁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眉眼也随之耷拉了下来。

就在这时,季泽又问: 是他们待你不好吗?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否认,他们都对我很好。

可这到底——

我望着那亘古不变的长夜,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家。

没关系的,季同学。

我又转头看向季泽,冲他保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

放心,我会对你穿越者的身份保密,也不会以此为要挟逼迫你为我做些什么。

以后出门在外,我就当不认识你。

季泽的眼神陡然一紧。

他像是只被抛弃的猫,眼中的焦灼、惶恐、不安大片大片的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溺毙。

季泽?我担忧的看着他。

啊?

季泽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连语气里都透露着惊慌失措。

你……没事吧?

我没事。季泽别开眼。

旋即,他用力向上努了努嘴,转头对我笑道: 倒是程同学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是看你这么着急回家,以为他们对你不好。

想问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你怎么就要和我……

季泽不安的捏了捏手指骨节,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马上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桥归桥,路归路了呢

那季同学你是打算?我小心翼翼的询问他。

季泽轻笑: 当然是一起回家了。

真的?

我眼睛一亮,惊喜出声。

真的。季泽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

我高兴到险些落了泪,庆幸自己在这个时代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对了,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你能不能把我安排到皇宫去,虽然说我这个身份……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低哈真到了事上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多一种可能。

主要是……

我攥了攥拳,我不太想待在这儿了。

每天听着他们喊我三丫、三丫,自己又日复一日的坐着三丫才会做的事儿。有时候我都快分不清我到底是程懋,还是郑兰茵了。

我想换个环境,想去做程懋要去做的事。

可……我眼巴巴的看着季泽,可以吗?

季泽低眸哂笑: 当然可以。

他凝视着我,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只要是你想,都可以。

7

我被安排成了七公主的伴读。

进了宫,我才知道季泽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的生母郭才人出身微贱,连带着季泽都遭人冷眼。

我如今伴读的位置更是他低声下气向刘贤妃求来的。

想着,我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的搜寻起季泽来。

他正半倚在角落里,眉目微敛,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砚台。

明灭不定间,他似瓦烁藏珠,幽幽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美玉光华。

一瞬,我的思维被带回高中。

少年也是这样。

支着头,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坐在最偏僻的位置。

窗外熙熙攘攘,班内人声嘈杂。

他却置若罔闻,专心致志的看着练习本上老师留下的课后习题,夹在两指间的银色钢笔为他微深的眼周映照出一片冷色辉光。

只是看着……

滚开

思维猛地被打断,我扭头看向面前锦衣华服的女孩。

七公主人如其名,季宝珠。

但她不光穿戴的珠光宝气,人更是被刘贤妃如珠似宝的娇养着。

纵的她飞扬跋扈,刁蛮任性,在我之前已经有不下十个官家小姐被她气走了。

现如今,平京城里提起这位七公主,没有一家一户是不怵头的。

他们宁愿得罪了天家,也不肯把自己俏生生的女儿送过来受罪。

不然以刘贤妃的位分,就算季泽磨破了嘴皮子,怕是这伴读之位也落不到我头上。

见我不动,七公主又气势汹汹的给了我一脚。

聋了吗?还不给本公主让开

我被她踹翻在地,四仰叉,好不狼狈。

七公主则毫无愧色,大喇喇的从我身上迈了过去。

程……

望着季泽担忧的眼神,忍着疼,我冲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旋即,我麻溜的爬起来,对她扬起谄媚的笑容。

七公主安好,臣女是新来的……

我管你是谁

七公主不耐的扬手,伺候好本公主就行

我冲她点头哈腰: 公主放心,这是臣女的本分。

七公主哼了声,斜睨着我的杏眸里满是嘲弄。

仿佛是在讥讽凭我一个泥腿子,居然也敢大言不惭的说能侍奉好她一个金枝玉叶。

我弯了弯眸子,笑着迎了上去。

她不知道,底层蝼蚁也是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为了回家,别说伺候她了。

就是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给自己现按俩翅膀摘给她

但事实证明,我确实笑早了。

七公主难伺候的程度,让我觉得灰姑娘她后妈都不恶毒了。

学堂上,她言辞不敬,我要替她挨手板。

半指厚的手板一挨就是二十下。

下了学,我又被她指示着跑来跑去。

不是去御膳房拿碗酥烙,就是去珍宝司取个首饰。

看着我累的气喘吁吁,七公主哈哈大笑。

她指着我跟随行的宫人得意道: 以前送来的那些伴读,不是什么太傅家的,就是将军家的。本公主用起来还要顾忌她们的身份,格外拘谨。

现下你来就好啦

七品官的女儿本公主可以当狗用。

说罢,她又差使我去浣衣局取她的外衫。

到了晚上,我仍不得安宁。

我要坐在没有垫子的红木凳子上,借着昏暗的烛光,给她一字一句的读话本。

往往一读就是一整夜。

被折磨到两眼无光的我问季泽: 哥们你整我呢?

季泽替我擦药的手一顿。

他长睫微颤,愧疚道: 是我不好,没想到她能如此过分,早知道就再想想其他法子了。

要不你也回……

季泽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可不待他说完,我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

我不回去

现在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进宫。

累点就累点吧,你就当我刚才在放屁。

可……

季泽眉眼低垂,满脸心疼。

我故作开朗的用手腕碰了碰他的肩: 没事的啦,小意思的啦

不就是伺候颠婆吗,我短剧看了那么多,很有经验的……

承旭,你在和谁讲话?

8

突如其来的询问,把我和季泽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季泽率先反应过来。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将我余下的话严丝合缝的堵在喉咙里。

转头佯装镇定道: 没谁的。

是儿

他紧张的直冒汗,是儿,儿刚刚在温书,怕单看记不住就又出声诵读了几遍。

这样啊。

如此漏洞百出的话语也只有郭才人会信。

她点点头,又开始絮叨: 用功是好事,但还是要仔细些,别伤了眼睛。母妃不求你有什么大出息,只求你平安成年,封王开府便足矣。

说着,郭才人叹了口气,无不忧愁道: 说到底还是母妃带累了你,你若是投生到皇后贵妃的肚子……

母妃

见她絮絮叨叨个没完,季泽不耐道: 母妃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与儿商量?

郭才人被打断,顿了顿才道: 刚刚御膳房送来了甜汤,说是乞巧节赏各宫妃嫔。母妃尝着不错,想问你要不要用些?

不必了彻底缓过那股紧张劲来的季泽冷冷拒绝。

旋即,他单手拿起桌面上的烛台干脆利落的吹灭。

母妃自己用吧,儿倦了,要睡了

真的不……尝尝吗?

郭才人看着归于昏暗的外殿,叹了口气。

转身,她端着汤,拖着步子缓缓离去。

可算是走了。

季泽松了口气,转头,不偏不倚与我的视线对上。

咚——

季泽的心脏好似一面大鼓,随着我的面容在黑暗中逐渐变得清晰可见,被一下快过一下地锤动着。

不……不好意思程同学一时情急,我不是故意的

季泽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通红着脸,将手死死背到身后。 

我没理他,只若有所思的抚着唇。

季泽掌心的余温尤在,丝丝缕缕的药香交织其中形成独特的触感。

是冰凉的,更是酥麻的。

好似无数片羽毛扫弄过每一寸肌理,惹得每一粒细胞都在体内躁动不安。

怪不得,那时他的脸会那么红。

这滋味,的确叫人抓心挠肝。

季同学。

我低了低眸,脸有些发烫。

青春的悸动,少女的心思叫我不由自主唤了他一声。

我……

我的唇微抿,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眼尾小心翼翼地向上撩动着,试探的余光全全落在季泽那张染满绯色的面上。

少顷,我动了动唇。

正欲说些什么,忽听殿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似乍惊的雷霆,激荡在我们初泛涟漪的心上。

旖旎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可不待我们有所反应。

紧接着,便传来郭才人痛苦的呻吟声。

9

我和季泽奔到郭才人身边时,她已没了气息。

那双被宫中世态炎凉磋磨到沧桑倦怠的眼睛睁地大大的。

似乎是在不解。

明明她已伏低做小至此,为什么宫中的纷争还会卷到她的身上

死……

盯着她黑洞洞的双目,我腿脚发软,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下一瞬,我瘫坐在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惊恐惶然的情绪像肆虐的洪水席卷着全身。

我的唇哆嗦着。

但喉咙却像是被人死死扼住,艰难晦涩到连个破碎的音节都呜咽不出。

我用力攥了攥拳,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

我安慰自己,把这当成宫斗剧里的一幕就好。

当成宫斗就好……

可当视线触及郭才人那七窍流血的面庞时,我仍忍不住凄厉尖叫:

死人了——

也是在这刻,我清楚认识到——

这不是电视剧。

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在我面前死去的不是会再度出现在荧幕上的演员,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崩溃地闭上眼。

被攥地血肉模糊的掌心正刺刺疼着,温热的鲜血顺着指隙一滴一滴砸向冰冷的石板上。

在凛冽的晚风中,渐渐与发灰发暗的石板融为一体。

程同学。季泽音色淡淡。

他走上前,漠然阖上了郭才人的双目。

旋即,转身,冲我弯眸一笑。

你的手伤了,我带你回屋包扎下吧。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声音发颤: 季、季泽,死人了啊

季泽眸色微动,像是在思考我的需求。

随即他问我: 程同学,你是要我把她拖到一边吗?

你……

我被他问愣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

季泽眨了眨眼,指着自己,一脸无辜。

不是我的意思是……重新组织好语言的我刚想跟季泽商量一下郭才人的事。

轰——

永宁宫年久失修的殿门猛地被人踹开。

10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踏碎了我涌到嘴边的话语。

他们手中摇曳的灯火更是把这座死寂的宫殿照亮的如同白昼。

看着围满庭院的宫人,我秀眉微蹙,心觉不好。

果然,下一刻,一只缀满各色宝石的锦鞋跨过了永宁宫斑驳脱漆、低矮陈旧的门槛。

呀这是怎么了?

荣贵妃先是捂嘴惊讶,尔后快步上前将面无表情的季泽揽入怀里。

好孩子,她一脸心疼,受惊了吧

我冷眼望着荣贵妃。

周遭宫人面容肃然,衬地她浮在眼角眉梢的疼惜十分夸张做作。

演技更是称得上拙劣。

明眼人都看得出郭才人的死十有九和她脱不开干系。

但没有会去拆穿她。

唯她马首是瞻的宫人不会。

事不关己的季泽不会。

没有金手指的我更不会。

谁叫家世深厚、荣宠无双的贵妃娘娘碾死我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呢。

我只能把嘴闭的紧紧的。

没事了,别怕别怕,荣娘娘在这呢。

荣贵妃又装模作妖的安慰了季泽几句,便再也耐不住性子。

她不由分说的拉起季泽的手,直直地向门外扯去。

边走边说道: 这儿太乱了,今儿先在荣娘娘那儿住一夜吧。

待赶明儿,本宫回禀了皇后。定会彻查六宫,缉拿凶手,也好叫郭才人能在九泉之下瞑目。

贵妃娘娘这深更半夜的是要带七皇子去哪啊?

刘贤妃不紧不慢地挡在殿门口,笑眯眯的看着荣贵妃。

被拦住去路的荣贵妃面色不虞。

眉一横,冷冷道: 本宫去哪还要同你交代不成?

贵妃娘娘去哪,自然不是嫔妾可以过问的。只是……

刘贤妃顿了顿,唇边笑意加深。

她轻轻招了招手,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太监就被丢到她和荣贵妃之间。

荣贵妃眼神震了震,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搀着她的大宫女,强装镇定道: 贤妃这是什么意思?

私自扣押本宫的人,是,荣贵妃狭长凌厉的凤眸挑起,厉声警告,不想活了吗

刘贤妃垂眸浅笑,贵妃娘娘真是错怪嫔妾了,您就是借嫔妾一百个胆子,嫔妾也不敢扣押贵妃娘娘的人啊。

只是呢,嫔妾刚刚路过御膳房,见他二人行迹鬼祟。怕他们加害娘娘玉体,出于担心这才跟了上去。

不巧,刘贤妃故作惶然,就撞见了他们打晕了给郭才人送羹汤的小太监。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派人下毒暗害郭才人的?刘贤妃,你敢攀诬本宫

嫔妾可没说。嫔妾所为,不过是为了后宫安定,娘娘玉体着想罢了。

贵妃娘娘可不要会错了意

呵荣贵妃冷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刘安如,你倒是会算

刘贤妃微微颔首: 贵妃娘娘谬赞了。

但你有证据吗?荣贵妃扬眉,有恃无恐地笑着,说不定是他们自己和郭才人结仇,才存心报复。

跟本宫,可没有什么干系。

倒是贤妃,不该解释下荣贵妃话锋一转,指着我,你宫里的人为何会深宫半夜出现至此?

11

此话一出,季泽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紧张的神情。

刘贤妃瞟了眼僵坐在地上的我,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

今日事发突然,她着急阻拦荣贵妃,倒是漏算了我。

刘贤妃不禁有些犯难。

她是知道我在这的。

甚至于,我能日日往返于两宫之间,都是在她的默许下进行的。

在刘贤妃看来——我是季泽心尖尖上的人。

是她做给季泽的顺水人情。

更是她同其他高位无子嫔妃拉拢争抢季泽的有力筹码。

但这些腌臜心思刘贤妃无法宣之于口。

同时,她也找不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来解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一直用眼神骂我骂的很脏的七公主赫然出声。

是我打发她来问问承旭风寒好些了吗。

荣贵妃挑眉,你——?

对。

七公主点头应下: 是我。

怎么?七公主扬了扬下巴,无畏无惧地对上荣贵妃那凌厉的凤眸,只许荣娘娘关心皇子,不许我这个做姐姐的关心弟弟了?

荣贵妃显然不信,嗤笑一声。

你能有这么好心?

七公主闻言,抿唇轻笑。

此刻,向来飞扬跋扈的她身上竟流露出了几分刘贤妃的影子。

只见她盈盈一拜,神色恭谨。

父皇教导,要上敬天地神灵、父母兄长,下要敦和温肃,爱护好幼弟幼妹。

宝珠,七公主勾了勾唇,不敢不从。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压得荣贵妃脸色青白交加。

但手仍紧紧攥着季泽,不肯松开。

哑口无言的她恨恨的看着七公主。

瞪得浑圆的双目看起来似乎要将七公主生吞活剥了去。

僵持不下间,刘贤妃含笑挡在七公主身前。

贵妃娘娘,宝珠也是好心。您宽容仁慈又眼明心亮,定不会让孩子的一片心意承受不白之冤的吧。

荣贵妃的脸色顿时比锅底还黑。

她咬牙切齿道: 当然不会。

那嫔妾就多谢娘娘明察秋毫了。

说罢,刘贤妃冲我道: 还不快过来叩谢贵妃娘娘

我大半个身子都被冻得麻木了。

跌跌撞撞的爬起,刚从生死边缘线被拉回的我头上像是被压了块石头。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将头磕的哐哐作响。

我不住的说道: 多谢贵妃娘娘。

行了荣贵妃不耐的一扬手。

随着我被拉起,刘贤妃继续道: 娘娘,夜里风寒,未免您玉体有恙,还是别久站吹风了。

再者,有一就会有二。您还是快带这两个小太监回去严加审问。

若有同伙也好及时捉拿。

至于承旭,刘贤妃微微一笑,嫔妾与您同为他的庶母,自不会放任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嫔妾待会就让宝珠把他送到皇后娘娘宫中。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定是悉心照料,不会怠慢于他。

娘娘和嫔妾也能安心不是?

荣贵妃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让她们谁都不要争,等帝后为七皇子抉择。

但想到自己多日的筹谋,她仍不甘的闭了闭眼,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贤妃玲珑心思,想的说的,自然无有不是

那?

刘贤妃侧了侧身,余光像带刺的荆棘直直扎向荣贵妃攥着季泽的右手。

哼荣贵妃拂袖而去,刘安如,我们来日方长

嫔妾恭送贵妃娘娘。 

承旭。荣贵妃走后,刘贤妃站起身来。

她眉目间漾满温柔,俨然是一位慈母。

刘贤妃边拢着季泽外衫边道: 惊着你了吧。

没事的,有贤娘娘在,不会叫你母妃白死的。

来。刘贤妃着冲七公主招手,今夜先让你七皇姐送你到皇后娘娘那。

等一切事毕,贤娘娘再来接你好不好?

见季泽不说话,她也不恼。

仍温温柔柔的笑着,站在原地目送着我们离去。

死丫头

一走远,七公主立刻原形毕露。

她恶狠狠地揪住我的耳朵,质问道: 不是说给我拿甜汤去了吗

怎么拿到我皇弟宫中来了啊

七皇姐……

季泽急忙跟上,企图拉开她的手。

七公主侧眸瞟了他一眼,勾唇挪揄: 这就心疼了啊

那你——

七公主停下脚步,眸色沉沉。

最好快点做出选择。

不然下一个死的。

七公主顿了顿。

凛冽的寒风刮过她娇俏的眉眼,吹向她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甬道。

四面方的黑暗层层叠叠的向前涌动着,渐渐扑灭我们手中的光亮。

明暗不定间,七公主的笑容是那样森然刺骨。

就是她了

12

那夜后,任凭荣贵妃如何伏低做小、花招百出。

到底没能得偿所愿。

皇帝忌惮她的母家功高震主,却又不得不为了四海的安定启用她的父兄。

因此,他可以用无数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来将她高高捧起。

却始终不肯给她一个孩子。

哪怕,是个在他眼中聊胜于无的公主。

季泽来到重华宫的那天,刘贤妃笑的格外好看。

其实她以前也笑。

对谁都笑。

温温柔柔,端庄得体。

可每一次,她的笑都不到眼底。

仿佛笑容只是她刻在脸上用来遮掩本色的面具。

但现在,她的眼底盛满了笑,连眼角的细纹都在欢快抖动着。

这打从心底透出来的欣喜欢愉像是一把火,烧尽她所有的疏离冷漠。

叫人远远瞧着,都能瞧见她真心实意的热络。

旭儿。

刘贤妃弯着眸,笑望着季泽。

随着季泽向她越走越近,她像是找到了自己寻求已久的依靠。

原本还微敛着的唇,笑意越扩越大。

她拉住季泽的手,紧紧握着。

打今儿起,你就住在重华宫了。

本宫会待你如亲子。

会倾尽所有助你达成所愿。

也愿你,刘贤妃顿了顿,眸光闪烁,将心比心。

季泽的眼神静静的看着刘贤妃。

他的眼神漆黑空洞,如同一滩死水。

刘贤妃如水般的温柔,如火般的热切落在他的眼中竟泛不起一丝波澜。

季泽顺着她的心意,淡淡道: 母妃。

多年夙愿得尝,刘贤妃激动的将他搂在怀里,眼眶泛红。

情真意切唤了声: 我的儿

坐在一旁的七公主怔怔地看着他们。

她的眼中时明时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像是妥协了般,自喉间溢出了声低低的苦笑。

旋即,她扬起明媚的笑容,起身将手费力的穿过刘贤妃紧紧搂住季泽的臂弯。

边摇边嗔道: 都怨你,瞧你一来,母妃都不疼我了

眼里心里都是你了

你啊刘贤妃故作责怪的瞪了她一眼,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旭儿争竞上了。

宝珠,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刘贤妃将他们两个都揽入怀中,我们娘仨是一家人,你做姐姐的,要让着弟弟。

听见了吗?

纵然听得出这是刘贤妃拉拢季泽说的客套话,但七公主唇边漾着的笑还是一僵。

落寞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低着眸的她费力将唇向上扯了扯。

待看向刘贤妃时,她又恢复了平时的娇蛮样儿。

嘟着嘴道: 儿才不要呢

但季泽的到来并没有让我的日子好过到哪里去。

七公主照旧折磨我,以差使我为乐。

当我再次从季泽居住的偏殿回来时,七公主正倚在贵妃榻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不是说去小厨房给我拿点心了吗?

怎么?她挑眉轻嗤,拿盘子点心要大半个时辰啊

嗯?七公主起身走到我面前。

她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怎么不说话啊?

你在承旭面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怎么到本公主面前就成哑巴了

随着七公主的一声暴呵,她高高扬起的右手快速朝我脸颊袭来。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反倒是等来了七公主饶有兴致眼神。

她挑眉问我: 不躲?

13

也不求饶。

是——

七公主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脸庞,笃定了本公主不会打你吗?

还是说,七公主收回手,转身慢悠悠的躺回贵妃榻上,觉得有承旭给你撑腰,本公主拿捏不住你了?

本公主告诉你,七公主扬了扬下巴,满是骄矜,也就母妃拿他当个宝,本公主可不怕他

捏死你一个七品……

这次,不待她说完,我轻声打断了她。

自然是因为殿下心善。

你……七公主诧异道,你说什么?

臣女说,我仰头,对上她的眼,是因为殿下心善。

你……

七公主眉目低敛,眼珠子左右转了转。

随即,她指了指脑子,你这儿没问题吧?

干活干傻了?

殿下明白臣女是什么意思的。

见我言辞笃定,七公主眸色一滞。

旋即,她轻笑出声: 有意思。

她仰头抱臂,目光灼灼,那你讲讲本公主是怎么发善心的。

我不疾不徐的回答她: 第一次去珍宝司,我迷路时突然出现替我引路的宫人。

明明可以燃到天亮,却总是在我昏睡后莫名熄灭的长明烛。

还有……

行了七公主摆手叫停。

她笑笑: 没想到你这丫头脑子还不算笨嘛

只是臣女不明白,我终于将这三年间的疑惑问出,殿下明明并不想这样对众贵女,为什么明面上还要这么做?

这样不是在糟蹋您的名声吗?

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七公主原本还笑着的双眸,透出冷色。

她用极低极快的声音回答我: 因为父皇需要。

我蹙了蹙眉。

什……什么?

我没听错吧

她说皇帝需要一个嚣张跋扈、整日里惹是生非的女儿?

望见我眼中的不解,七公主哼笑一声。

父皇有太多温婉和顺的女儿了。

多到,他不再需要。

站在权力之巅的他更需要的是一个所谓展露心性、张牙舞爪,令他令宫闱头疼烦忧的女儿。

一个……

七公主语气悲凉: 能让他拿来昭显慈父性情,充分展示自己能力的女儿。

所以,为了成为被他需要的女儿。

我不得不这么做。

其实我有时候演着演着也觉着恶心,厌烦,甚至是……

七公主细眉微蹙,语气无奈。

后悔。

像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她连说了七遍那个,仿佛是在强调自己并不是刻意记着什么。

那个保宁将军府的周明懿

我还是挺喜欢她的。

她开朗、活泼、飒爽、跳脱……七公主说着,眼角眉梢不知不觉挂满了笑,像是郦北进贡来的那匹烈马。

与我,与这死气沉沉的皇宫是那样的不同。

我一见她笑,装都装不下去了。

那时候她白天陪着我演刁蛮公主的戏码,到了夜里,她就拉着我翻上屋顶。

她会给我讲民间的奇闻异事,也会给我说市井小巷的人间烟火,还会给我描述她随父兄走过的大好河山。

我干干巴巴问道: 呢周小姐人去……

走了。

七公主抬头望着屋顶,饱含怀念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落寞和伤感。

我亲手放走的。

她阿爹奉旨驻扎东南要塞,欲举家前往。

届时他们一走,保宁将军府人去楼空,平京就只剩明懿孤零零一个人了。

说真的,这个消息刚传来的那几天,七公主抿了抿唇,苦涩道,我私心里是想强留下明懿的。

但朋友没有这样做的。

她不是我的玩物。

作为我的朋友,我得为她考虑,替她思量。

所以,在周家离京的前一天,七公主笑了笑,我和她演了这辈子最后一场戏。

走前,她握着我的手。

说等她回来就带我去骑马,去射箭,去京郊的伢儿山上捉兔子吃。

也不知道……

七公主轻轻叹了口气,笑容里满是寂寥。

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14

一晃三年。

当我划掉皇宫地形图上最后一处可能藏匿季平安手札的地方,泪不禁犹如滔滔江水,滚滚落下。

我仰天长啸,发出灵魂质问: 不是哥们你长腿跑了啊

季泽见我嚎的口干舌燥,体贴的为我端来一盏茶。

他坐在我身侧,轻声安慰: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原就子虚乌有的事。说不定那就是一本单纯的手札,压根没有记载有关时空穿越的办法。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不行我垂死病中惊坐起,抓起季泽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要坚持到底

掘地三尺我都要给它扒拉出来

就在我给支离破碎的自己加油鼓气、做心理建设时,殿外忽然变得人声嘈杂。

紧接着,伺候季泽的小德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殿下,大监来了,说是有陛下的旨意要宣布

贤妃娘娘让奴才喊您出去一起听旨呢。

闻言,我眸色微闪。

季泽还未到封王开府的年纪。

刘贤妃这些年也无功无过。

陛下能有什么圣意是颁给重华宫的?

难不成是……?

想到什么的我瞳孔骤缩。

终于,悬着的心在听到大监说让七公主和亲南延时彻底死了。

果然是这样……

我忍不住去看她。

我以为她会大吵大闹。

至少,会为自己反抗两句。

但她没有。

七公主低垂着眸,满头珠翠压下。

阴沉沉的,叫人看不清神色。

唯有靠近刘贤妃身侧的左手,正紧紧地、死死地抓着刘贤妃宽大的衣摆。

哟——

忽的,一道尖锐到好像掺了细碎玻璃碴的声音陡然溅进这一片死寂里。

贤妃妹妹怎么不笑啊,你素来不是最爱笑的吗?

怎么一听宝珠有了归宿就不笑了啊?

是,荣贵妃斜倚在辇轿上,满脸的幸灾乐祸,高兴傻了吗?

刘贤妃没理她。

她定定的望着大监手中明黄色的锦帛,沉寂的眸色随着眼睫上下摆动掀起细微的颤抖。

见刘贤妃不说话,荣贵妃气焰更胜。

她口中的风凉话像刀子一样一下下扎进人的心里。

也是,宝珠性情乖张,言行恶劣,这放眼平京哪个好人家敢要她啊

如今有了归宿,贤妃妹妹自是欣喜万分的。

对了荣贵妃挑眉,本宫还听说,这位南延皇帝年逾六十,妻妾成群,子孙满堂,连最小的重孙子都和宝珠差不多大了。

荣贵妃说着,起身下轿,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向我们走来。

宝珠嫁过去,定然会被南延皇帝当成重孙女一样如珠似宝的疼爱呢。

怎样?荣贵妃站定在七公主面前。

她明明是笑着为七公主挽起鬓边落下的碎发,可落在我们耳畔的语气却格外阴冷。

宝珠喜欢荣娘娘为你挑的夫婿吗?

荣娘娘,荣贵妃顿了顿,嘴角的笑越扩越大,可是在你父皇一提起和亲人选时就想到了你,并大力举荐呢

荣……

七公主险些露出哭腔。

她紧忙咬住唇,将哽咽吞下。

少顷,七公主抬首,笑的灿烂。

荣娘娘能想着宝珠,宝珠自然是高兴的。

高兴就好。

荣贵妃收回手,扬起尖尖下巴居高临下的睨着刘贤妃和七公主。

这就是你们和本宫作对的代价

说罢,她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大摇大摆的乘上辇轿离开。

七公主。

大监话是冲着七公主说的,可不容反抗的眼神却牢牢钉在刘贤妃身上。

该接旨了。

察觉到大监的目光,刘贤妃扒在冰冷地砖上的手指像是受到电击般颤动了下。

大监。

刘贤妃艰难开口,眼睫刻意向下压了压,仿佛是在躲避着眼前的洪水猛兽。

陛下的心意真的……

她的手死死抠住地缝,但浸满绝望的嗓音里仍在最后露出丝祈盼: 难以转圜了吗?

大监用最简洁也是最残忍的话语回答了她。

圣旨已下。

闻言,刘贤妃双目重重阖上,锦衣华服也遮不住她满身的悲戚。

七公主侧眸看着刘贤妃。

她像是没料到刘贤妃能为自己的事伤心一样,那双原本还因担忧自己未来而布满忐忑的双眸正被震惊一寸寸的冲击迸裂开来。

忽的,七公主笑了下。

像是个终于得到糖的孩子,一脸满足。

她用极轻极快的语调,喃喃道: 这样就够了。

说罢,她松开刘贤妃的衣摆,伸的笔直的双手缓缓向上举着。

就在圣旨即将放在七公主手上的那一瞬,刘贤妃猛然抓住七公主的手。

不——

刘贤妃看着七公主,满眼含泪,不住摇头,不要……

七公主怔愣地盯着刘贤妃眼里的泪。

只觉她自己的眼睛越来越酸、越来越沉。

仰头,七公主重重的眨了两下眼,勉强忍住泪意。

要的。

她抽出手,平静的语气中透出决然,娘,要的

宝珠

刘贤妃伸手想要再次拦下,但七公主已将圣旨牢牢握在手里。

七公主扯了扯唇。

赐婚是喜事。

哪怕她再难受还是得对大监客套的笑笑。

好让他在皇帝问起时能有个不错的交代。

可无论七公主如何费劲,脸上却始终挤不出一个笑来。

她只能转而低伏叩首,恭敬道:

儿臣接旨。

15

也是从这天起,刘贤妃似乎不会笑了。

她像是个被抽干灵魂的傀儡,木讷的面对所有人、所有事。

一直侍奉刘贤妃的莲姑姑从没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

在莲姑姑的印象里,她家小姐一直冷静自持。

是个听闻自己难产伤身、再难生养也能强打起精神迅速谋划出路的主儿。 

担心刘贤妃的她找到七公主,希望能帮忙劝劝。

七公主正选着尚衣局刚送来的嫁衣料子。

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 不必,母妃没事的。

她只是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婚事,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我。

等想开了自然就好了。

可……莲姑姑蹙了蹙眉,娘娘现在忧思过重,这才三天人已憔悴的不成样子,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的公主还是去劝劝为……

莲姑姑七公主打断她,难道我去了,劝了。没有办法的事,就会有办法了吗?

母妃忤逆不了父皇,更割舍不下刘家。

她没的选

她只能舍弃我

我去,七公主苦笑出声,不过徒增伤悲,让她更加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何必呢?

何必找这种不痛快呢?

还有,莲姑姑,你不该来找我的。见莲姑姑还想说些什么,七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她像一条脱水的鱼,连眼神都是那样的无力,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

我知道母妃是因为生我伤了身子。

所有从小到大,为了她,为了整个重华宫能多得父皇些青睐,我没有一天是做过自己的。

如今我也没有叫她为难,甚至挡在她面前替她断舍离。

姑姑,我尽到一个做女儿的本分了,我对的起她的生养之恩

你不能去指就可悲的人去拉另一个可悲的人出泥潭。

这不可能,也不现实

更何况,作为刘家女、刘贤妃的她还是一个切实获利者。我一个牺牲品都能走出来,她凭什么走不出来?

面对她的陈述、她的指责、她的控诉,莲姑姑把嘴闭的死死的。

她垂着头,耷拉着眉眼冲七公主福了福身。

旋即,步履虚浮的向外走去。

七公主没再看她,冲尚衣局的女官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继续展示衣料。

我站在一旁,看着若无其事挑着料子的七公主。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眼神都从刚才的大起大落变得淡淡的。

可不知为何,叫人看得心里酸酸胀胀的。

到了夜里,正当我和季泽对着皇宫地形图查缺补漏, 我那本该直接略过重华宫的手指竟莫名停留在那儿。

霎时,我脑海中浮现出七公主寂寥漠然的眉眼。

我不由问季泽: 你说,她非嫁不可吗?

明明事情并不像她说的毫无转机。

她还有的选。

他们都有的选。

季泽知道我口中的她是谁。

但罕见的,季泽没有接话。

又或者说——

沉默就是他的答案。

是他们权衡利弊下的选择。

是季宝珠无望的归处。

16

七公主定于次年月十四和亲南延。

颁布圣旨,昭告天下的第五天,她口中的周小姐来了。

周明懿应是日夜不歇赶来平京的。

整个人风尘仆仆的,眼下的乌青尤为浓重。

看到周明懿的那一瞬,七公主原本淡漠的眸色间猛然迸发出一片绚丽的光彩。

她激动到语无伦次: 你、你回来了

我还以为……

七公主红了眼,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周明懿眼中同样泪光闪动。

答应你的事,怎么可能食言。

旋即,她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锦盒。

在上面是用珊瑚、蜜蜡等各色珠子串成的七宝手串。

这是保宁将军府贺七公主新婚大喜的。她说。

这是……

周明懿按动锦盒上的开关,暗格缓缓打开。

一套骑服和一只马鞭赫然出现在七公主的视线中。

你真的……

七公主捂住嘴,硬生生将哽咽抑在喉中。

可泪却止不住的从两颊滚落。

周明懿微微一笑: 这是周明懿送给季宝珠的。

我来赴约了,殿下。

说罢,她一把牵起七公主的手朝殿外走去。

走我带你去伢儿山。

周遭宫人见状,就像九年前第一次拦周明懿带七公主上屋顶看星星,七手脚,乌泱泱一片围了上来。

我混在人群里,缩在衣袖里的手默默捏紧玉如意,想要趁乱随即挑选几个幸运宫人敲晕。

区区几个宫人,对于征战沙场、身经百战的周明懿来说不足为惧。

但她到底没能带走七公主。

明懿。

听到七公主唤她,正欲动手的周明懿回头。

只见七公主满眼都是泪的冲她摇了摇头。

我不去了。

为……

周明懿干干巴巴的开口: 为什么啊?

因为后面的路太苦、太难了。

七公主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每个字都裹挟着巨大的悲伤。

我想给自己留点甜头,留个念想。

这样——

哭的时候想想,苦的时候想想。

七公主苦笑道: 有什么事就都挺过去了。

季宝珠

周明懿瘪了瘪嘴,攥着她的手用力到连带着整个胳膊都在发抖。

放手吧。

七公主抬眼看着她,眉目间浮着的那层淡笑像刀子一样扎着周明懿的心。

重华宫里是只有宫人。

可重华宫外,有侍卫,有大内的高手,有明里暗里无数的眼线。

他们有的盯着你,有的盯着我。更甚者是冲着保宁将军府,冲着忠宁伯爵府,冲着我母妃去的啊

今时不同往日了,有的是人不想让你我如愿以偿。

明懿,七公主闭上眼,将无尽的怆然掩下,你带不走我了。

季宝珠,你……

我……

周明懿艰难的张了张唇,旋即又飞快咬住,咽下满腔的酸涩与不甘。

她像是一条被抛上岸的鱼,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脱氧无力。

确实,自己是可以豁出一切。

也准备豁出一切。

那自己的家人呢?

自己此次进京代表的可是保宁将军府。

若真出了点什么乱子,圣上责罚下来,她不可能说像话本子里写的一样,豪气干云的来句一人做事一人当。

圣上不会听,律法也没有这么定。

最后结局,必然是要拖累亲族的。

难道真的要让亲族为了自己的任性买单不成?

还有她……

周明懿看向季宝珠。

她行至今日,可谓是殚精竭虑。

哪怕自己肯抛却一切,她也不会愿意的

霎时,点点血珠自周明懿唇间沁出。

旋即,钝钝的铁锈味混着刺刺的痛楚弥漫开来,顺着口舌一路深而重的喇到胸腔。

周明懿只觉得越想心越冷,满心的热忱都要被这残酷的现实冻成冰碴子了。

直到这一刻,那个自以为回到平京城就可以继续从前欢快热闹的周小姐不得不咬牙承认——

她们长大了。

她们有她们要担下的责任,有她们该应尽的义务。

她们早就不是那个爬上爬下,可以看天数星星的小姑娘了。

她们……

回不去了

17

哐当一声,锦盒自周明懿手中脱落,摔在了地上。

马鞭和骑服滚了出来。

周明懿闻声,侧眸看了一眼,只觉得眼睛越来越酸。

在无数个等待重逢的时日里,她曾坐在草垛、站在山坡、骑在马背上幻想过带着安庆国的明珠,她的宝珠策马扬鞭在伢儿山的场景。

若是春日——

她可以带着宝珠缓辔徐行于浅草绿茵间。

伢儿山的千花万草虽比不得宫中的奇花异草名贵珍稀,尽是些长在石缝开在路边的杂草野花。

可待到春风一吹,野草丰茂,山花漫烂。

那扑面而来、无穷无穷的生机与活力远不是宫中一盆盆冷冰冰的摆件可比拟的。

而自己则可以趁着宝珠满眼放光时, 将早就编制好的花环戴到她头上。

她甚至都已经想象到,宝珠一边说着嫌弃的话一边悄悄脸红的模样了。

那该是这满山,是她眼中最美不胜收的风景了

若是夏日——

她可以带着宝珠骑着烈马、踏着热浪、听着蝉鸣奔腾于这汹涌的绿茵间。

骑累了,她们可以靠在半山腰处那棵老榕树下休憩。

斑驳摇曳的树影, 沙沙作响的榕叶,还有彼此间起伏有致的呼吸声共同交织在那细密温热的微风中, 简直就是这世间最抚人心神的催眠曲、安神汤。

她们可以无所顾忌的睡上一下午。

待华灯初上,待暮色将至。

悠悠转醒的她们可以如村郭无忧无虑的孩童,在满天繁星下抓着飞跃在草丛中的萤火虫。

那该是多么的恣意欢畅啊

若是秋日——

那最好不过了

丰收的季节,没有人会不喜笑颜开。

连野兔都比平日肥美几分。

她可以一边烤着滋滋冒油的兔子,一边坐在这漫山遍野都透出成熟香气的伢儿山上哄着宝珠许下第二年再来的约定。

她想,七公主或许会有所顾虑。

但宝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她。

若是冬日——

没有冬日了。

她身为东南大营的统帅, 负责抵御敌军,守卫边塞安全。

没有调令本就不可私自回京。

更何况, 冬日里与南延接壤的木塞河结冰,两岸许多商贩住户会趁此走到对面做些以物换物的小生意。

这原是促进商贸发展、文化交流的好事。

但坏就坏在有水匪倭寇混迹其中,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而他们既拦不住也浇不灭百姓们想过个丰年的心。

更辨不出谁善谁恶, 谁又是下一刻会对百姓磨刀霍霍的水匪倭寇。

因此,一个冬天下来, 甚至到了大年夜里,他们都要提心吊胆, 处处设防。

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有敌军跨过边线,有倭寇屠杀百姓。

在这样焦灼的局势下,她又谈何自己,何谈回去呢?

再者,她的宝珠最是怕冷。

她又怎么舍得带她到这冰天雪地里受冻。

她只能盼春天、盼夏天、盼秋天。

却没想到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天, 她还是……

泪漫了出来。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听周明懿的抽气声愈发粗重。

仿佛是有谁掐着她的脖子般, 一下又一下,用力到连心肺都在颤抖。

周明懿死死抓着胸前的衣服,可明晃晃的事实却如一柄尖刀贯穿了她的心, 疼到她直不起腰来。

不知过了多久,再也承受不住的她重重的闭上眼,不甘的泪水自面上滚落。

她终究还是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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